【慕容府·正堂】
晨光由窗簷傾落,照在朱案,也落在那步履沉穩、身披甲袍之人身上。
薑鳴鑄,丹陽南營主將,統三軍、領重兵,今日卻未攜儀仗,不鳴金鼓,僅身後一列甲騎靜靜立於巷外,未越一步府門。
他步履不急不緩,一步步踏入堂中,不朝主位,不看其他人,隻直視——蕭然。
堂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他於堂心頓足,左膝微屈,單拳貼心,朗聲而拜:
“末將薑鳴鑄,接王命詔令,特入慕容府堂前——”
“參見——殿下。”
話音落地,如風卷雷震!
滿堂嘩然!中立長老席數位驚坐而起,旁支執事交頭接耳,有人甚至差點將案幾碰翻。
“殿下”二字——他竟然是蕭景玄?!
原本還以為他不過是慕容冰背後的一名“奇謀之士”,誰料竟是持有王命的——曾經廢太子,現在的蕭王。
王氏當即起身,身姿穩重,向蕭然微一屈首,算是禮製歸位。
而慕容冰,則緩緩退半步,側身而立,讓出堂前主位。
此刻起,正堂之主,正式由蕭然坐鎮。
蕭然本想一直隱身於幕後,現在被薑鳴鑄揭開身份,也隻能無奈一笑,接受眾人的行禮。
三十六席之下,人群紛紛起身,或拜或揖,齊聲:
“參見殿下。”
蕭然神色淡然,目光平靜如鏡,僅抬手輕應:
“免禮。”
薑鳴鑄起身,神情未變,目光卻陡轉鋒利,忽然開口:
“殿下信中所言之‘慕容驍’,末將並不識得。”
——
話音一落,堂中再度震蕩!
“你說你——不識慕容驍?!”
數名長老驟然驚呼,有人更是麵色漲紅,怒意難遏:
“你與他三年藥械往來,南營私調造器三道暗簽,都是你手筆,如今卻說——不識此人?!”
薑鳴鑄卻絲毫不慌,聲音如鐵:“往來之人無數,何曾署真名?誰向我明示其為‘慕容驍’?”
“末將,奉王命守邊衛,從未擅調藥械,不識此人,是實言,無虛辭。”
這句否認,乾淨利落,拋得一塵不沾。
蕭然眉頭微動,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慕容冰則低頭沉思,眸光如霜。
而薑鳴鑄——麵無表情,仿佛已下定決心,其實內心則是波濤洶湧。
——
王氏身旁,擺放著一個精美的食盒。
這是剛才下人送禮的,裡麵裝的是膳食。
薑鳴鑄之所以敢和慕容驍切割,正是因為他看見了這個食盒。
食盒底部的雲紋印記,是“雲織樓”的隱印,這是薑鳴鑄和雲織樓約定的信物。
他明白,這個食盒的出現,這代表著什麼。
雲織樓——已經收到了他交出的“棄子”名單。
那張“棄子名單”,他原以為至少還有數日緩衝,可如今這盒食點安然現身,說明什麼?
說明那份名單上的人,已經被“處理”完畢。
雲織樓一旦出手——天都三司噤聲、邊防營帳夜哭,能讓一個活人從名冊上徹底消失,而世間無人追問。
他們不是殺手,而是吞屍的霧。
薑鳴鑄知道,名單上的人……現在,應該都已經是屍體了。
雲織樓不留尾聲。
既如此,慕容驍——必死。
他若還站出來替他開脫、分辯半句,就等於為一具屍體背命,白白把自己也釘在“共謀”的碑上。
那還不如,親手切割,斬斷因果。
哪怕狠,也得乾淨。
他不是不想救慕容驍,而是——他,已經不值得被救了。
——
蕭然麵上風平浪靜,心中卻波瀾四起,疑雲如鎖。
若薑鳴鑄真欲與慕容驍劃清界限,為何不靜觀局勢,而反倒親至堂前、公開拜見?
如此高調,是斷尾求生,還是另有深意?
他眼尾餘光一掃,忽地捕捉到一個細微之處。
薑鳴鑄自入堂起,雖姿態沉穩,然目光卻數次悄然掠向同一個方向——
側案之上,一隻朱漆描金的食盒。
那食盒原是今晨由內院侍女所奉,外觀無奇,形製規整,蓋紋溫潤,似無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