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寺·禪房】
夜深,風燈搖曳,香氣浮動,禪房內紙影斑駁如戰圖。
火光映在案上的賬簿上,仿佛烙在血跡未乾的傷口上,每一頁紙下,都藏著一場死局未了的博弈。
卷宗已啟,紅封散落,玄鴉與楊林皆不語。
唯蕭然,指腹緩緩摩挲著封麵六字:
——《南營歲餉私簿》。
封角尚有一抹陳舊蠟痕,濃香中隱隱帶著焚草與梅皮藥味,是南營製藥線才有的處理習慣。
玄鴉眉頭輕蹙:“真是薑鳴鑄的軍內賬冊。”
楊林卻猛然出聲,語帶壓抑憤怒:“怎麼會……就這麼,被丟在我們眼前?”
“不是丟。”蕭然緩緩道,“是擺。”
“明擺著,給我們看。”
——
啪。
封麵翻開,第一頁,是一筆完整的調撥單。
“四十二萬兩”
“轉庫總督府銀倉”
“原南營用項,應支二十四萬兩,餘款作後補軍餉。”
楊林神色劇變,眸色帶怒:“這是實賬!都記著編號、流向,甚至還簽了庫押文引!可後續——”
又翻一頁,數行之後,赫然:
“戊午年二月後,轉撥不明。”
“南營自籌,備用三月。”
“空了……”玄鴉低聲道,“後續皆空欄。”
一頁頁翻下去,紙麵白空,唯有左上角印著三字注記:
“自行籌措。”
蕭然凝眸不語,良久,才緩緩落下指節,一下一下敲在那行字上。
“‘自行籌措’——這四個字,不是卸責,是硬扛。”
楊林目光一顫,低聲:“他不是貪,是在續命。”
玄鴉目光如刃,一語如刀:
“這不是貪汙,是在被迫養軍。”
“他和慕容驍當年的合作,是掏私銀換軍械,是借藥道養兵線。不是圖利,是謀戰。”
紙頁之末,一行手注斜壓紙角,朱筆未乾時曾重壓,其字略抖,卻如沉鐘擊心:
“金主終折,供養恐斷。”
蕭然猛地闔上賬冊,拂去香灰,起身,氣息寒涼。
“薑鳴鑄,他不是貪墨之人。他是困獸猶鬥。”
“一個,後援已死,前敵未開,背後有人拉賬本、前方有人逼舉刀的困獸。”
他轉過身,看向玄鴉與楊林,眸光沉定:
“若這賬一出,朝廷會如何?”
玄鴉冷靜如常:“如果軍餉確未撥——朝廷會追查。”
“總督府轉庫未明。魏崢嶷大可推得一乾二淨,因為林婉柔給他做靠山,這鍋肯定是薑鳴鑄背著。”
“但最致命的是:南營將士若知自己兩月未餉,是薑鳴鑄扣銀未報……”
“就算是真為養軍,底下的兵可不認這些。他們隻會認定一事——薑鳴鑄,中飽私囊。”
楊林喃喃:“如此一來,軍中就會嘩變。”
蕭然點頭:“軍人不問賬,隻看餉。”
“他們不會等薑鳴鑄解釋。他們會——拔刀。”
“所以,薑鳴鑄進退兩難。進也死,退也亡。”
一時間,禪房內香煙卷動,仿佛那一紙賬冊已然點燃整個丹陽的軍脈。
——
玄鴉沉聲道:“黑袍人,將賬給我們,不是要我們除薑鳴鑄。”
“是逼我們,與他聯手。”
“他賭我們知道這賬的價值,更知道——薑鳴鑄不能倒。同時他也明白,我們急需薑鳴鑄的加入。黑袍人是一個深知我們底細的人。”
楊林吸一口氣,低聲道:“可他也知道……我們手上有刀。”
蕭然緩緩點頭:“他賭得對。”
“此賬,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逼命。”
“逼薑鳴鑄,與我合作。”
楊林忽然低聲道:“可若他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