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仍未熄,夜色仍在燃燒。
雲溪寺四壁儘碎,瓦簷如灰。
香灰漫空,銅鐘傾斜,佛像半身坍塌,佛目早已無神。
溫子墨的屍體尚躺於灰中,斷筆掛在蕭然腰側,血痕未乾。
而他自己,滿身是血。
傷口無數,眼中卻沒有一絲迷茫,隻有冷寂。
直到那一道白影,踏火而來。
她步入焦土,腳下火灰飛起。
箭雨尚未歇止,殺聲仍在遠方回蕩,她卻宛若不染塵埃的雪。
隻那眼神——是風,是雪,是怒火,是……破碎。
她的目光,在踏入戰場的第一刻殺意淩厲,仿佛箭未出口,意已殺人。
但當她看清了那一身血汙、步履微顫的蕭然,所有的鋒芒,都崩散成了無聲的碎屑。
她走近,手輕輕一抬,似想撫上他的肩,卻又頓住——她一瞬不知道,是該先擁抱,還是先斥責。
蕭然看著她,疲憊到極致的眸中浮起一絲不可察覺的溫光。
他未開口。
是她先撲上來,狠狠抱住他。
“你是瘋了嗎……”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幾近哭腔,卻哽在喉中,拚死才吐出。
“你是不是……瘋了。”
蕭然一愣,像是忽然失去了劍與火的警覺,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來得剛好……”
簡單五字,卻像是斬破夜色的救命符。
那一刻,火場邊緣,灰燼落地,一切殺氣都遠去。
隻剩下兩人——一人執筆,一人執弓。
這一場情緒的低潮,在戰後的焦土中,是唯一的人性殘光。
——
可餘局未完。
雲織樓殘兵尚存,黑鷹聚殘陣重整反撲!
他站在屍山之上,怒吼:“給我殺!今日不剿淨這群人,一個也彆想走出雲溪!”
他目光鎖定蕭然,雙目血紅:“你殺了真令,我要將你剖腹喂狗!”
六衛踏前。
慕容冰未言,長指一揚。
“破骨陣,起。”
六衛迅速變陣,數十弓手身著鎖子甲,弓如滿月,箭如雷鳴!
“唰——!”
三排連射,利箭如雨,貫穿三十步敵陣!
黑鷹暴怒:“你們這些螻蟻,怎敢踏雲織樓底線!”
慕容冰眼神冰冷,步步前行,弓弦已上。
“你們,已經越了天下底線。”
“唰——!”
話落,一箭破空而出,正中黑鷹咽喉!
他聲音卡在喉間,瞪大眼,血箭噴出,身軀後仰墜落,砸碎火中殘瓦。
雲織樓殘兵驚懼至極,陣散如沙。
“逃啊!殺不了他們了!”
“我們中了陷阱!”
六衛未追,僅固守陣線,箭陣封退路,殺意不再溢散,而是如鐵牆橫斷生機。
戰局,徹底終結。
——
天未明。
佛堂儘毀,百年香火埋於灰燼。
香柱斷裂,銅鐘傾塌,佛像碎碎斜躺於地,神目低垂,似在為人間浩劫閉眼不語。
殘存僧人不及三十,皆負重傷,多是鬢白老者,衣衫焦毀,杖而難立,目光迷茫呆滯,如失根浮萍。
玄鴉跪於佛前,左臂血肉模糊,斷刃仍緊握在掌中。
楊林靠在斷柱下,臉色蠟白,氣若遊絲,血從唇邊緩緩而下,混著沙塵與火痕。
兩名六衛踏火而來,衣甲雖破,神色卻未亂。
他們迅速跪地,一人按住楊林胸口,以銀針封其氣門;一人取藥囊敷粉止血,手法乾淨利落,竟是行醫老手。
其中一人抬首望向蕭然,低聲道:
“慕容家子弟,自幼習武習醫,這是祖訓。”
“因為戰場之上,救得了人,才配說護得住人。”
蕭然一怔,望向那雙沾滿血的手,心中忽有一瞬震動。
而此刻,慕容冰緩步穿過焦土與碎石。
她的甲衣未換,披風上仍帶火痕,眉間染塵,眼中卻透出令人不敢直視的冷光。
她目光緩緩掠過這殘破佛堂,掠過玄鴉的血、楊林的傷,也掠過眾僧的淚眼。
最後,她落於溫子墨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