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南門。
朝日初升,曦光如洗。
城門上“丹陽”二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輝,仿佛曆經風雪,又煥然如新。
三騎自北道而來,緩緩行至城前。
前有慕容家精騎開道,後有丹陽守軍列陣相迎,旌旗連片,鑼鼓齊鳴。
這一次歸來,與先前匆匆而彆,已是天壤之彆。
他走的這段時間裡,曹記穩住了幾條主商道,城中糧布鐵鹽皆未中斷。
刀疤洛的馬幫自北線不斷運糧入城,連霧嶺那邊,都被逼著安分了幾分。
舊城的汙水渠開鑿、新市集成型,丹陽百廢待興,正如雨後新芽,雖亂,但生。
而讓他真正心安的,是老齊——老齊醒了,在對抗內衛的路上,他們會更有辦法。
因為內衛,就是老齊當年所創,他知道他們所有的弱點,也掌握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往事如風,所有的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那時,蕭然匆匆領兵前往錦溪。
而今日,他是凱旋而歸,是整個南境民心所向的“南境之王”,是南境,真正的主君。
——
街道早已清掃完畢,積雪被熬鹽之水清除得乾乾淨淨,坊門高懸紅纓,街巷兩旁張燈結彩,百姓衣著整肅,自發聚於兩側,手中高舉自繡“蕭”字布幡。
孩童蹦跳著,捧著香糕熱酒;
婦人披上舊年節袍,站在門口遙望;
老人執拐相迎,須發皆白,卻麵露紅光。
“蕭王殿下——回來了!”
“南境之主——凱旋歸來!”
歡呼如潮,震動四野,丹陽三十六坊俱鳴鑼列鼓,家家焚香燃紙,攔街設宴。
許文山一瘸一拐隨隊而行,路過西橋時,被一名老漢一把拽住。
“許將軍!”老漢粗布麻衣,滿麵風霜,卻笑得熱切,“快喝碗湯,我孫兒說你打仗時擋了刀,這是我家的壯骨湯——祖傳的。”
“快喝,好得快。”
許文山一時怔住,手中湯碗微燙,他笑得咧開嘴:“還真……熬得地道。”
一旁老齊策馬而行,眯眼望著街頭巷尾,低聲道:“你贏了錦溪,但更難得的是,你贏了人心。”
“這一仗之後,他們不再認你是‘王’,而是‘他們的王’。”
蕭然聞言,神色未變,隻緩緩低聲應道:“錦溪可以不要,但人,我必須帶回來。”
就在此時,一位老嫗自人群中緩步而出,顫顫巍巍上前。
守軍正要阻攔,蕭然抬手止住。
老嫗手中托著一件素白錦緞袍,縫線粗糙,卻洗得發亮。她雙膝跪地,哭聲哽咽:
“我兒當年從軍未還,我……常夢中見他身披甲袍。”
“殿下平定林家亂軍,為百姓討公道——讓我做一件袍子,給你穿上,就像……兒子回來了……”
蕭然愣了片刻,隨即翻身下馬,親自扶起老人。
他接過錦袍,低聲道:“這不是王袍。”
“這是家袍,是南境百姓的命袍。”
他頓了頓,鄭重其事地披在肩頭,一步一步登上丹陽城樓,居高望下,朗聲言道:
“霧嶺未平,亂根猶在!”
“但我蕭景玄起誓——今日既還你錦溪,不日,便掃儘霧嶺餘孽,還你南境太平!”
全城百姓齊叩首,千人跪地,高呼——
“蕭王!萬歲!”
“鎮境之主!”
此刻,南境,終於迎來了真正的“王”。
——
【慕容府·正苑】
午後斜陽灑入廊角。
蕭然隨慕容冰歸府,先未換甲,便直入後院病榻。
榻上之人,正是慕容秋陽。
那位醫道絕倫、昔日掌控大梁醫道的醫聖,至今昏迷不醒。
此刻,他的麵容安然,眉心無蹙,仿佛隻是在酣睡。
隻是這一睡,已近小半年。
王氏正守於床側,聞得腳步聲回頭,強笑迎出:“冰兒,殿下,你們回來了。”
慕容冰輕應,走至床前,低頭探脈。
指尖觸及腕脈,脈息沉穩,卻無回應。是熟睡,又像沉囚。
“爹的脈象……”她眉頭緊鎖,喃喃:“還是一樣……無痛無疾,卻也無醒。”
王氏忽然開口,指尖輕輕拂過一張攤開的殘頁:“這幾日我翻看你父親留下的方卷,在他案底夾縫中……找到四個字。”
她頓了頓,抬眸看向慕容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