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三尺寒,血命換殘生。
——
蕭然三人腳步踏入裂縫後的“廢礦層”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吞入了一口死井。
這裡的風,是渾濁的。
帶著鐵鏽、黴腐、皮革和泥血混合的腐臭。
前方,是一片扭曲如蛇洞般的礦井支脈。
殘存的銅軌、枯斷的滑輪、倒塌的礦車橫七豎八地躺著,如屍骨陳列,破敗至極。
更遠處,昏黃燈光搖曳不定,伴隨著一種詭異的韻律。
“咚……咚……咚——”
是敲擊聲,有節奏。
鐵器敲擊鐵壁,低沉,仿佛不是提醒,而是招魂。
緊接著,又有一陣金屬鏈拖拽的聲音傳來,還有人聲斷續而低微:
“來啊來啊……換命啦……八錠銀子換自由身,一吊錢就能休息一個月……”
“咯咯咯……你死了,命條我來用……虧不了你啊兄弟……”
老齊眉頭一跳,冷聲道:
“到了。”
“黑市鬼窟。”他吐出這四個字時,聲音極輕,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不該醒的東西。
“這地方我聽說過。”他低聲解釋。
“是廢礦層最底部的‘命縫’——本該是鐵浮城最下麵的通風層,卻早年塌了,成了廢道。”
“那些從礦井中逃出來卻無路可走的奴工、死刑犯、江洋大盜……就躲在這裡苟活。”
“林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他們不鬨事,就任他們在這‘底部自生’。”
“當然,這裡也是物資交換和礦奴‘換命’的重地。”
“把死人活成另一個人,把奴工變成活鬼。”
他聲音極低,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
“也許這裡……比上麵還像人活的地方。”
“有些奴工,一邊挖礦,一邊私藏銅礦或者鐵礦,拿到這裡來販賣,隻為換得自己的賣身契或者銀錢。”
“這是一條發財的路,也是一條丟命的路。”
“這裡隻認錢,任何東西都可以用來錢衡量。”
“這裡,人命最不值錢,也是最容易‘重生’的地方。”
許文山麵色微變:“重生?什麼意思?”
“死人可以複活——隻要你拿得出價碼,願意換掉自己的名字、身份、指印。”
老齊目光凝重,“這裡可以讓一個死人變成另一個礦奴,換完就能上地麵接活。永遠的擺脫礦奴的身份。”
蕭然不語,隻默默拉緊了裹肩的破布鬥篷。
眼前的“黑市鬼窟”的全貌,終於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一道橫貫廢礦層的坍塌裂縫,數百根廢鐵搭建的棚屋、火堆、帳布,堆疊而起,仿若地下墓城。
然而,最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是“鬼窟”正中央——那裡吊著一口奇詭的風鈴。
是用人骨削成的“命鈴”。
整整十三截指骨,串聯成環,中間懸著三顆頭骨下頜,微風拂過,便發出“叮、叮”的脆響,如夜哭。
每一截骨頭上都刻著淡金色的字——“命”、“債”、“簽”、“換”……字體扭曲不成章法,仿佛是瘋子寫下的。
桌旁,一名瘦骨嶙峋的奴工正跪在命鈴下,哆哆嗦嗦寫下一行字,又用鐵簽釘入自己掌心,將那血書釘入命紙中央。
周圍沒有人出聲。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場“活人脫身”的儀式。
每一張血紙,都是代表著一條人命。
而這風鈴——
一響,三命換。
聽說掛上的三人,要麼逃出去了,要麼已經死了。
這是鬼窟立命的規則,也是這群死人最後的尊嚴。
——
角落裡,一塊煤炭堆旁。
一個佝僂的瘸子正跪坐在地,左腿拖著鐵製假肢,滿臉橫肉,賊眼亂轉。
他的名字叫做陳二秤,在這黑市鬼窟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