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井之煙尚未散儘,晨光透入霧嶺,照亮了鐵浮北塔的石階。
在山野寂靜與血腥之中,蕭然與玄鴉身披礦灰與血跡,從一處斷牆縫隙悄然攀上鐵浮城塔頂。
此刻塔樓守兵已清,屍體伏倒在黑瓦石磚之間。
蕭然緩緩摘下頭巾,望向遠處城心,眼神深邃如潭。
玄鴉看了他一眼,低聲提醒:“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
蕭然點頭:“走吧,該去見老朋友了。”
——
塔樓內,一道銅門後。
林靖之已經等了很久。
他身著舊甲,鬢發灰白,麵色肅沉,卻神情肅穆地站在廊下。
當那道門被輕輕推開,蕭然踏步而入。
兩人視線交彙,一瞬竟有些恍惚。
林靖之緩緩跪下,卻在俯身的瞬間微微一頓。
膝蓋觸地的一刹,他背脊仍僵直,雙肩微顫。
他喉頭微哽,語聲沙啞:“靖之……參見殿下。”
蕭然未語,思緒不由翻滾,這是他第二次見林靖之。
第一次見他時,還是在錦溪城外,當時的他意氣風發。
現在僅僅過了數月,再見林靖之,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片刻後,他終於伏地,可語聲卻不像一個立誓歸心之人,更像一個……拖著滿身汙泥前來的老兵。
“那日殿下給我沈太傅手書,我本答應守護霧嶺,救下礦奴,洗我林家舊債。”
“可如今……”
他聲音一滯,喉頭滾動,卻終究壓不住內心深處的崩潰。
“礦奴不是我救的,是殿下你拚死拚活搶下的。”
“而我,困在這座塔樓中,連一步都沒走出去。”
他眼中浮現掙紮,那是羞愧、懊悔、也是對自己無能的恨意。
“我不是不願歸順……我隻是怕……”
他猛然抬頭,望著蕭然,嗓音顫抖:“怕你已經不信我。”
“我怕我歸心之時,殿下已無心接納。”
話音至此,他終於狠狠一叩頭,額角磕出血痕,淚落如雨。
“靖之……無顏再談舊諾。”
“愧對太傅,更愧對那些還未逃出礦井的兄弟們。”
這一句,字字如釘,釘入地磚,也釘入眾人心中。
蕭然站在他麵前,目光靜如止水。
他沒有立刻說話。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如雲下微風,卻帶著沉沉壓意:
“那封信,是沈太傅給你的。”
“他說得沒錯——此局非你之過。”
“但你——確實也沒解開。”
林靖之身軀微顫,伏地更深。
蕭然忽然冷笑一聲,語氣陡冷,聲音如鋒刃:
“你說你愧對太傅——可你若死在這裡,愧對的就是那些曾信你的礦奴。”
“你能熬過十七年血汗,卻熬不過一個選擇?”
“你這頭老狼,是打算苟活到死,還是咬最後一口?!”
林靖之猛然一震,五指扣地,咬牙發顫。
蕭然語聲微頓,卻話鋒一轉:
“但如今你仍有機會。”
“罪人營的礦奴已至,他們走的,是‘狗命線’。”
“但下一步,他們要走的,是人路——是鐵浮,是天下。”
“隻要將封堵礦井的兩千營衛都拿下,那麼十萬礦奴都將得到解放。”
“林靖之。”
“我不是來問罪的。”
“我是來告訴你,從今日起,若你仍想贖罪,就從這一步開始。”
“從你手中這鐵浮城,開始。”
林靖之猛然抬頭,眼圈發紅,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