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頂血霧未散,夜風卷起殘光,蕭然緩步立於破瓦之巔,目光所及,鐵浮城的戰火,終於有了停歇的跡象。
城中廝殺聲已不似先前那般震耳欲聾,取而代之的,是一波接一波的呐喊與嗚咽,在石街泥巷之間回蕩,如風吹殘旗,帶著一種壓抑許久的蒼涼怒意。
主副井道之外,原本密不透風的黑甲軍陣列,此刻早已被撕得支離破碎。
橫屍遍地,殘甲遍灑。
林家黑甲兩千嫡係,儘數殲滅!
他們死得快,死得狠,但最讓人感到駭然的,是他們並非敗於兵法,也非輸於武藝,而是……被踩死的。
無數從井下湧出的礦奴,像黑水一般,從通風井、廢棄道、破裂礦縫中蜂擁而出,三人五步一群,十人百丈一營,手中拿著斷刀、鏽鎬、破鐵棍,連火油桶都當作武器扔出,蜂擁撲殺!
這些人原本是一群被釘死在地底的“沉默者”,但現在,他們成了衝破林氏壓迫、摧毀黑甲軍陣線的滾雷怒潮!
“殺林狗的!往東去——彆讓一個跑了!!”
“黑甲軍潰啦!!副井炸了,他們沒退路了!!”
“為井下弟兄報仇——殺!!”
灰衣、赤足、帶血的臉、裂開的喉,一道道身影從煙火與屍堆中衝起,前仆後繼,無懼生死。
許文山身披殘甲,左臂已血流不止,卻仍立於亂軍之中,手持斷刃,一人力斬三將!
林靖之披著殘破戰袍,單手握刀,眼中血絲遍布,卻與許文山背靠背,咬牙道:“這幫畜生……撐不了多久了。”
“撐什麼?”許文山怒吼一聲,猛踏地麵,“他們已經完了!”
“現在,我們才是城裡的主!”
兩人身後,數萬礦奴呼嘯而過,奔向東營方向。
沒有戰陣配合,隻有群毆!
沒有將令傳達,隻有一個念頭:【把這些狗官全殺了!】
一名獨臂礦奴腳踩黑甲胸口,將一枚舊工錘重重砸入敵顱中,喊得聲嘶力竭:
“是蕭王!是蕭王破了井口,帶我們衝出來的!!”
喊聲響起,如火燒草原!
“蕭王——!!”
“萬歲!”
“萬萬歲!”
礦奴怒火化兵刃,血戰城東,黑甲軍潰如山倒!
殘敵棄甲欲逃,卻發現城門通道已被切斷。
謝雲行的人馬,自側翼奇襲而入,五處火線封喉,一戰封門!
短短一炷香,黑甲軍主力儘失!
城牆下,火焰蔓延,屍堆如牆!
壓在井底數十年的血債,終於在這一日清算。
——
鐵浮之外,晨霧未散,林家援軍第一梯隊騎兵疾馳而來。
前鋒校尉舉鞭策馬,望著城門前黑甲翻飛,礦奴如潮,竟還以為己方大獲全勝。
“快!入城整軍——”
剛一催馬,便聽見四麵低喝:
“放箭!!!”
箭雨如雷霆震頂,從山坡林間齊齊灑落!
“中埋伏了——!!”
四麵山道儘被布防,鐵蒺藜攔路,火雷地釘陷馬,五處伏兵,如五指合握之拳,一掌捏碎援軍之喉!
謝雲行立於丘上,執長槍,沉聲下令:
“勿放一人逃出。”
山野之間,林家援軍戰馬踉蹌翻覆,重甲騎兵在地陷泥澤間慘叫連連。
“我們是來接應的!!”
“你們自己人也打?!”
回應他們的,是謝雲行的第二波火箭雨!
燃燒的林家戰旗倒下。
這一刻,援軍不是支援,而是送死。
——
霧嶺邊營,林慶身披銀甲,怒喝震帳:
“黑甲兩千,全滅?!!!”
探馬跪地,戰袍沾血:
“是……是內城礦奴、井下礦奴反攻,又有廢人營的營衛伏於山道……援軍……已失三分之一。”
林慶臉色鐵青,一掌拍碎軍案:“林齊山呢?!我把兵權給他,為何他不動?!”
參將猶豫片刻,低聲道:“林齊山……言之鐵浮為次,霧嶺才為重。他……仍駐原地。”
林慶冷笑不語,轉身走出帥帳,推開營門,看向那片遙遠的火光。
天未明,濃霧未散,鐵浮城方向,卻有一道火線燃起,像是天與地之間,被誰劈出一道紅痕。
他怔了片刻,忽然抬手,指向那處火光,顫聲低語:
“那是……鎮守鐵浮城嫡係黑甲軍的營旗……”
營門外,狂風將一麵殘破旌旗吹來,落在他腳邊。
那旗正是他親賜黑甲將軍的軍紋,今朝滿是血汙,裂成兩截。
林慶低頭看著那麵旗,忽然覺得胸中像是空了一塊。
那是他一手帶的兵。
他親自選的人。
他為其配甲、刻印、授令。
可現在,儘數成了鐵浮城下的屍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