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嶺之巔,晨風翻卷。
雲霧初散,陽光斜灑入那座沉眠百年的密藏石殿。
金光猶在,塵氣未散。
蕭然靜立在寶庫中央,手指輕拂那一方刻著“天工署秘圖”的玉冊,思緒卻未停留在圖紙與財富之上。
他望著四方堆積如山的金銀,忽然低聲開口:
“這金,是兵糧。”
“是工坊匠薪,是百姓年賑,是災年籌備,是寒夜炊火。”
“也是……我們這一戰中,每一個拚過命的老兵,該得的搏命銀。”
他說著,目光投向石殿之外,仿佛穿過霧嶺山脈,看見那一排排身披血衣卻不言苦的將卒,倒在泥中的少年兵,獨坐營外的斷肢老卒——
他們為這一戰獻出熱血、親人、故鄉,換來的不該隻是“你們辛苦了”這句空話。
“若我不先賞功,”
“誰還願為這天下赴死?”
“若不先撫恤傷殘,養恤老兵,”
“這江山的根,就隻剩鎧甲與白骨。”
許文山默然立於旁側,一言不發。
曹衡則立於側後,悄然掏出賬冊,翻至“南營將卒存折清單”,正欲請令。
蕭然擺了擺手,轉身緩步走下石階,目光掠過那些金磚玉冊,如將軍巡視陣圖,聲音沉穩卻不容置疑:
“重賞老兵,論功行賞,自今日起為‘律’。”
他手指所指,是那堆積如山的金銀——不是炫耀,而是宣誓。
“凡此役存卒,按五等記功:先鋒、死戰、守令、突圍、統軍。”
人群寂靜,有兵卒已忍不住輕輕握緊了拳頭。
“前線諸軍有功將士,當場賞銀!每人五兩起步,親手領下!”
一名老卒顫顫走出,血跡未乾,腿腳不穩,嘴唇微顫地跪在金磚前,輕輕伸出指尖。
“我拚了一輩子命……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命換來的東西……”
他手抖得幾乎摸不住那塊銀錠,老淚縱橫。
那一刻——跪的,不隻是他一人。
“謝殿下!我能回家娶妻了!”
人群中,一名少年兵卒突然高呼,聲音哽咽,撲通一聲跪下。
下一瞬,更多兵卒跟著跪倒,如潮而至,盔甲碰撞、呼聲四起:
“謝殿下!!謝蕭王!!”
他們的聲音並不整齊,卻無比真切。
他們從風雪中活下,從屍堆中爬出,從廢礦裡掙來一條命,隻為聽到兩個字:“值得。”
蕭然眼中微動,卻沒有表露太多情緒,他緩緩轉身,隻留下一句:
“從此刻起,戰有賞,命有值。”
殿中聲浪滾滾,跪拜如潮。
那一刻,眾人知,這不僅是一場戰的終章,更是一場新政的開端。
曹衡沉聲請命:“請殿下示下,此財將歸何製?”
蕭然緩緩轉身,負手於胸前,眸光如電。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沉沉銅章,正是“曹記”商號的總賬印。
他望向曹衡,語氣低沉,卻帶著斬斷舊製的決然:
“從今日起——曹記改製,不廢人,隻廢私章。”
“原曹記賬房、倉司、貨運、通商四司,全部並入新設【國庫五局】。”
“賬目歸檔,職司不亂,人馬仍由你調度,但——須聽命於王帳直轄‘國庫令’,不得私調一兵一卒,一文一銀。”
他頓了頓,將手中銅章輕輕掂了掂:
“今日燒印,是斷章,不是斷脈。”
下一瞬,他揚手一拋,銅章飛入殿角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