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葉月總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清晨,我和母親在廣場上做早操時,母親視線移開的瞬間,總能瞥見角落裡葉月悄悄揮動的手。
有時候餓得頭暈眼花,她會趁母親不在的時候,飛快地塞給我一個還冒著熱氣的菜包子。
包子帶的那點溫熱,透過薄薄的紙袋傳到指尖,再蔓延開。
我漸漸開始期待和葉月接觸的日子。
既然母親控製我交朋友,那麼我隻要在她不在的時候“偶遇”一下鄰居家的家教,畢竟住得那麼近,很正常不是嗎?
每次算準了母親出門和那些上家幽會的時間,我就會溜到樓下的長椅,等著葉月過來做家教的時候,自己不小心“偶遇”她,和她聊天
那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們的關係越來越近,“偶遇”也越來越多
有一天,我問她葉姐姐你從哪裡來的啊,葉姐姐說她是從偏遠的山村憑借優異的成績考入這所繁華都市的大學。為了賺取生活費,他來到這裡做起了家教的工作。
她就像是硬生生闖進我那片密不透風的黑暗生活裡的一小片不該存在的天光,是我的精神寄托。
和她一起的那段日子很短,但想起來的時候,心裡某個地方會微微發熱。
她教了我很多東西,不是母親逼我學的那些,她的知識,見聞,生活常識都教給了我。
後來,鄰居家的孩子考完了高考,葉月姐姐的家教工作也結束了。她要走了。
走之前,她特地來找我。
她蹲下來,和我平視,很認真地說:“曇漪,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我老家,重男輕女特彆厲害。我爸媽……他們打我,罵我,逼我退學。還好國家政策好,讓我讀完了義務教育,後來又有下鄉的老師資助,我才能讀完高中,考到這個大城市來。”
她頓了頓,繼續說:“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們沒法選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選擇怎麼活下去。我們可以離開她們,可以變得更好,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肯定比姐姐走得更遠,加油!曇漪。”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原來……原來她早就看穿了我家裡的那些不對勁。
可能是鄰居的竊竊私語,也可能是通過觀察發現的。
可她不嫌棄我,不害怕我的母親,還是那樣對我好,偷偷給我塞包子,陪我說話,鼓勵我。
那一刻,葉月姐姐在我心裡變成了一顆特彆亮的星星,就那麼掛在我的心裡。
她給我的那點光,也烙印在了心上再也抹不掉,她的話讓我找到了新的目標。
衝出這片樊籠,去找葉姐姐!
即便世界很大,即便希望渺茫,但就是這點希望讓我撐過了母親的折磨。
葉姐姐走後,我的世界好像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灰蒙蒙的,透不進光。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就像她在臨走前說的那樣,我們沒法選出身,但可以選擇怎麼活。
怎麼活?我看著鏡子裡那個蒼白、瘦弱、眼神空洞的女孩,第一次,不是因為母親的要求,而是自己想要改變。
“隱忍。”我對自己說。
對,隱忍。不能像以前那樣,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反抗,那是自我毀滅,正中江靜姝的下懷。她不是要“完美”嗎?那我就給她“完美”。
初中,高中。我像變了個人。我開始埋頭於書本之中,以前我並不是特彆在意成績,甚至帶著點逆反的故意考差去氣母親,現在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頭紮了進去。課本、習題、輔導書……我把自己埋在知識的海洋裡,拚命汲取。成績單上的數字越來越好看,老師的表揚越來越多。江靜姝看我的眼神,似乎也少了幾分挑剔,多了些……嗯,或許是滿意?管她呢。
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成績好,能讓我稍微喘口氣,獲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自由。但這還不夠。
我開始偷偷觀察彆人,模仿他們。尤其是葉姐姐。她說話時總是帶著笑,眼睛亮亮的;她走路時步子輕快,好像永遠有用不完的力氣;她看書時會不自覺地皺起眉頭,然後又很快舒展開……
我學著她的樣子笑,學著她的語氣說話,學著她走路的姿態。一開始很彆扭,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動作僵硬。
但後來,我學的越來越像了。
“江曇漪,你今天……心情很好?”同桌小心翼翼地問我。以前的我,大概隻會冷冷瞥她一眼,或者乾脆不理。
但我現在學著葉姐姐的樣子,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是啊,今天天氣不錯。”
同桌愣了一下,然後也笑了:“嗯,是挺好的。”
就這樣,一點點地,我周圍的冰層好像開始融化了。有人會主動跟我打招呼,有人會在我遇到難題時遞來筆記,甚至有人會約我放學一起走。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陰天裡突然曬到了太陽,暖洋洋的,又有點不真實。我知道這是假的,這個受歡迎的“江曇漪”是我演出來的,是為了模仿葉姐姐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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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是假的,也比以前那種窒息的日子好太多了。
我需要更多,需要更讓自己更加強大,需要徹底擺脫江靜姝。
高考填誌願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服裝設計。為什麼是服裝設計?大概是因為,江靜姝總喜歡用各種布料把我裹成她想要的樣子,而葉姐姐,她總是穿著最簡單樸素的衣服,卻乾淨、舒服,充滿生命力。
我想創造屬於我自己的“美”,一種鮮活的,自由的,和江靜姝那套病態審美完全不同的美。而且,我要去北方,離南方的那個“家”越遠越好。
大學生活開始了。自由!終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了!但也意味著,我得自己養活自己。學費、生活費,像一座座大山壓過來。我開始瘋狂打工。
我在咖啡館裡做服務生,被客人刁難是常事。
“喂!你這咖啡怎麼這麼涼!”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給您換一杯熱的。”我低著頭,賠著笑,儘可能的讓顧客滿意。
晚上去琴行教小孩子彈琴,我模仿著葉姐姐,對小孩子總保持著溫和和善意,孩子們也喜歡我。
周末,我又跑到酒吧駐唱。濃妝豔抹,穿著廉價卻閃亮的裙子,在迷離的燈光下唱歌跳舞。
“再來一首!”台下有人起哄。
“好啊,想聽什麼?”我拿起麥克風,臉上是練習了無數次的,最迷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