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羅傑主動開口，塞西莉亞也不再藏著掖著：
“目前的宣發方案的優點是定價策略和產品性能介紹做得不錯，基本上把所有的亮點都表現出來了，而且價格也不會讓人有很強的抵觸心理，一般的中產階級家庭應該都能接受。
“促銷方案上做的也不錯，推廣渠道方麵我也沒有意見，這些你們是專業的。”
她首先肯定了目前埃德蒙德·德沃克給出的宣發方案中的優點，然後又道：
“但是問題在於，這款產品的客群定位仍然有擴展的餘地——音樂行業從業者和喜愛音樂的中產階級人群，目前的方案是這樣寫的。
“這本質上還是一種舊思維，誰說不喜歡音樂的人就不能使用便攜式留聲機？”
埃德蒙德聽到塞西莉亞的話，原本有些閒散的坐姿變得板正了很多。
他身體微微向前、饒有興致地看向了塞西莉亞：
“塞西莉亞小姐，對於這方麵，你能做一些展開嗎？”
“當然。”
塞西莉亞點了點頭，繼續道：
“這實際上是舊時代留聲機給人們留下的一種錯誤思想——那個時候留聲機的設備複雜、冗餘部件過多，價格也太過高昂。
“再加上因為傳播手段的限製，所以唱片的內容形式隻是傳統古典音樂的延伸。
“這才造成了一種結果，那就是隻有非常喜歡古典音樂的富庶階層才會去花大價錢購買留聲機，而他們使用留聲機的方式也隻是把它當成在沒有時間去音樂廳時仍然能欣賞古典音樂的一種替代手段。
“但是現在留聲機的價格有了極大的下降，便攜性有了明顯的提高，所以它的應用場景也一定會變得更多。”
塞西莉亞微笑道：
“誰說留聲機隻能用來聽古典音樂？唱片隻是聲音形式的載體，除了古典音樂外，裡麵可以刻錄有聲故事、童謠、錄製歌劇、舞台劇，甚至還能給一些特殊的場合提供場外音效。
“例如在某些歌劇中需要表現‘大雨滂沱’的場景，除了傳統的人物動作、布景和燈光外，我們是否還能考慮使用唱片來插入諸如‘雷鳴’和‘潑水’之類的音效？
“至於古典音樂本身，那應用的場景就更多了……例如很多小型的咖啡館和餐廳有製造浪漫氛圍的需求，但是他們又請不起專業的樂手和樂隊，這個時候一台隻有20鎊的便攜式留聲機和幾張唱片，是否就能解決問題了呢？
“所以新的留聲機既可以用於全家娛樂、教育、藝術、商業等等方麵，幾乎適用於任何我們能夠想到的場景，這會為與文藝創作有關的各行各業都注入新的活力。
“所以，我們真正的賣點，並不是留聲機本身，而是唱片能帶來的文化價值。
“留聲機的作用隻是在它的便攜性和價格優勢有了極大的提升後，大大地降低了這些多種多樣的文化和藝術作品進入普通市民家庭的門檻。
“所以便攜式留聲機不僅僅是娛樂方式的革新，更是有聲文藝行業的一次全新的發展機會。
“另一方麵，我們可以製定一個時限，讓第一批一萬名訂購便攜式留聲機的人可以獲得其發明人班尼路·瓊斯先生的親筆簽名唱片，這也是一種營銷手段——在這種曆史性的時刻，那些敏銳的藝術品藏家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甚至可能在多年後把這張親簽唱片炒出天價。”
塞西莉亞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想法，而後再度看向了埃德蒙德·德沃克先生。
埃德蒙德·德沃克毫無形象地張大著嘴巴、滿臉驚訝地看著塞西莉亞，半天說不出話。
“德沃克先生，如果覺得我這位小助理很厲害，可以直說出來。”
羅傑咧著嘴開起了玩笑。
說實話，他原本以為塞西莉亞隻是有一些簡單的想法，卻沒想到這少女有如此的洞察力和前瞻性。
她剛剛的說法，正是後世信息時代乃至互聯網時代所流行的“內容生態”和“首發特典”的概念！
要知道，魯恩王國所處的時期大概隻相當於地球同一時期十八到十九世紀的歐洲！
羅傑也因此不由地重新評估起了塞西莉亞，他能夠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位少女在商業天賦方麵所蘊含的巨大潛力。
“厲害。”
埃德蒙德聽到羅傑的話，這才回過神來。
他再次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幾遍眼前的栗發少女，開口問道：
“塞西莉亞小姐，你從事過藝術品行業，還是學過營銷學？”
“讀過一點營銷方麵的書籍。”
塞西莉亞答道。
羅傑微微一笑，考慮到薩姆那副樣子，他的親姐姐塞西莉亞所謂的“一點”肯定是至少半個書櫃的書。
因為薩姆和塞西莉亞原本並不是在托基鎮那一處第四紀要塞中生活、而是住在康斯頓附近的另外一個小鎮，平時和商業社會的接觸也不算少，所以她也有機會閱讀到很多的新時代知識。
“有意思。”
埃德蒙德先生就像發現了寶貝一樣，雙手交握站起。
事實上，關於內容生態的問題，羅傑也曾經和德沃克男爵提起過一些，但是那些想法隻是隨口一說，遠不如今天塞西莉亞所說的這樣具體和豐富。
現在經過她這麼一說，埃德蒙德似乎能夠看到一個全新的傳媒時代。
以便攜式留聲機為載體，讓多種藝術形式走進千家萬戶的時代！
這塊蛋糕有多大，僅憑埃德蒙德的商業經驗、想一想都令他膽顫。
原本埃德蒙德對留聲機這檔子事還不算特彆重視、打算隨便指派一個部門去做了，但如今聽塞西莉亞一分析，他有一種自己差點錯過了一百萬金鎊的感覺。
埃德蒙德現在改變了主意，他想親自跟盯這個項目！
羅傑此時也趁熱打鐵道：
“埃德蒙德先生，接下來我想安排塞西莉亞來協助我的便攜式留聲機的產品銷售和宣發，不知您是否能夠接受她加入這個項目團隊。”
“當然，她的工資會由我來開……從月度銷售額裡給她分傭。”
有了前麵的鋪墊和塞西莉亞的一套輸出，此時埃德蒙德立刻露出了“求之不得”的表情：
“當然，瓊斯先生，有塞西莉亞小姐的加入，是我的榮幸。”
“那就好。”
羅傑鬆了口氣。
事實上，雖然塞西莉亞有很豐富的理論知識和想法，但是目前還沒有真正上手推進過一個藝術品項目的宣發。
他相信，經過埃德蒙德·德沃克手下的專業團隊氛圍的熏陶，她一定會以極快地速度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營銷管理者。
之後羅傑、塞西莉亞和埃德蒙德又商討了一些產品推廣的細節、同時確定了塞西莉亞將於本周三正式辦理入職手續。
至於薪資方麵，埃德蒙德和羅傑商討的意見是，德沃克藝術品營銷公司將會支付給她2鎊15蘇勒的周薪，此外由銷售額中產生的傭金將由羅傑按照市場標準發放給塞西莉亞。
按照埃德蒙德和羅傑的估計，憑借塞西莉亞的學習能力和頭腦，她應該很快一個月能夠賺到20鎊以上、年薪能夠到500金鎊左右。
這樣一來她就會輕鬆成為薩默爾太太口中的“可以維持一間獨棟房屋的租金、同時還能夠請得起兩位女傭、一位管家和一名廚師的體麵中產階級。”
而這還沒有算薩姆的收入，總的來說兩兄妹能夠養活自己基本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搞定了這件事，羅傑也放鬆了不少，他帶著塞西莉亞與埃德蒙德先生告彆、然後回到一樓找到了正在為一本漫畫雜誌爭得麵紅耳赤的阿利斯特和珀爾修斯兩兄弟。
而凱特琳女士在一旁正露出一臉無奈的笑、試圖出言勸阻兩個男孩不要打架。
塞西莉亞見狀，立刻走上前去、先是給了兩兄弟一人一個爆栗，然後瞪了他們一眼。
阿利斯特和珀爾修斯立刻閉上了嘴巴、不敢再招惹塞西莉亞。
“走了，熊孩子們，準備去見老師了。”
羅傑看了一眼他們正在爭搶的那名為《塔索克幽默故事》的漫畫月刊，將這名字記在心裡、開口道：
“彆爭了，我回去給你們訂全年的。
“再爭下去人家該以為我虐待兒童、不讓孩子看漫畫書了。”
說罷他充滿歉意地對著凱特琳女士微微點頭：
“麻煩您了，女士。”
“不用客氣，瓊斯先生。”
凱特琳女士笑著答道：“這兩個孩子讓我想起了我的侄子……小男孩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羅傑攤開雙手、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然後帶著亞伯拉罕家族的三個孩子乘坐出租馬車、向著喬伍德區的“溫斯頓家教中心”駛去。
在路上，塞西莉亞和羅傑說起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堂兄，事實上，在我成為‘收屍人’以來的這幾天，就一直在考慮扮演法方麵的問題。”
“扮演法”在亞伯拉罕家族這樣的世家不算什麼秘密，羅傑和克萊恩又趁著這幾天的時間給薩姆和塞西莉亞他們做了更多的展開和講解。
“哦？有什麼想法，可以說說看。”
羅傑微笑頷首、示意塞西莉亞繼續說下去。
“按照你和莫裡亞蒂偵探所說的，‘扮演法’主要有兩個核心。
“一個是扮演魔藥名稱的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這會引導靈性的充分參與……而第二個核心就是外部的觀察者對於扮演效果的反饋，對吧？”
在得到羅傑的點頭之後，塞西莉亞接著道：
“嗯，換句話說，所謂的‘收屍人’，重點在於‘收納’和‘屍體’這兩個意象上。
“‘收納’最淺顯的理解就是入殮和火化等等殯葬行為，但是這裡麵所透露出的文化和象征意義是將死者體麵地送往冥界、迎來不朽的新生。”
羅傑微微點頭，塞西莉亞所說的不僅僅符合一些正神教會的定義，同時還兼顧了信仰死神的包括“永生會”在內的“靈教團”諸多派彆關於靈魂永生的思想。
“而‘屍體’的意義，既可以是事實上的屍體，也可以是抽象的屍體。
“例如，一種文化，一個時代，或者一種思想。
“比如魯恩那句民間俗語：‘傳統是智慧的屍體’，表達的大致就是類似的意思。”
塞西莉亞的說法讓羅傑眉頭微蹙，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示意塞西莉亞繼續說下去。
“那麼，舊的文化娛樂時代，是否就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精神上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