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元年七月初六,長安城熱浪滾滾。太極宮的重簷廡殿頂在烈日下泛著刺眼的白光,連殿前銅獅都仿佛被曬得萎靡不振。十歲的李承乾站在立政殿外的梧桐樹下,汗水已經浸透了月白色的圓領袍。
"殿下,皇後娘娘醒了。"大宮女拂雲輕手輕腳地掀開鮫綃帳,"娘娘說若是殿下來了,直接進去便是。"
殿內比外頭涼爽許多,四角都放著雕花銅冰鑒。長孫皇後半靠在填漆螺鈿榻上,臉色比往日蒼白,見到兒子進來,強撐著露出笑容:"乾兒怎麼這個時辰來了?仔細中了暑氣。"
李承乾規規矩矩地行過禮,湊到榻前跪坐下來。他敏銳地注意到母後枕邊放著塊素白帕子,邊緣隱約透著淡紅色。
"兒臣聽說終南山有位孫思邈道長..."他一邊給母後打扇,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
"咳咳..."長孫皇後突然掩唇輕咳起來,指縫間漏出幾聲氣促的喘息,"誰跟你說這些的?"
李承乾連忙遞上溫水:"前日聽王太醫提起..."
"乾兒。"長孫皇後突然正色,因病而略顯暗淡的眼睛直視兒子,"你近日總往太醫署跑,今日又提起孫道長,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傍晚時分,李世民特意提前結束朝議,來立政殿陪妻兒用膳。為給長孫皇後解悶,李承乾提議在庭院裡擺家宴。
"這個主意好。"李世民親自扶著妻子來到水榭,"朕記得洛陽行宮新貢了白蓮藕,正好讓尚食局做了蜜漬藕片。"
李泰和長樂公主在蓮池邊追逐嬉戲,晉陽公主蹲在白玉欄杆旁喂錦鯉。李承乾指揮宮人將冰鑒擺在四周,又命人將他設計的"自雨亭"——用銅管引太液池水至亭頂,形成細密水簾,既清涼又不濕衣,展示給眾人。
"乾兒這法子倒是彆致。"長孫皇後接過兒子遞來的冰鎮烏梅飲,忽然壓低聲音,"但不許你打去終南山的主意。"
李承乾心頭一跳,正欲辯解,忽見晉陽公主搖搖晃晃跑來,小手裡攥著朵粉荷:"母後...花花..."
長孫皇後剛要接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赫然一抹殷紅。
"觀音婢!"李世民箭步上前。
"無礙的..."長孫皇後強撐著笑容,卻見李承乾小臉煞白,黑曜石般的眼睛裡蓄滿淚水。
當夜,李承乾輾轉難眠。他披衣起身,從暗格裡取出個小本子,就著月光寫下"孫思邈"三個字,又在旁邊畫了個圈。
次日清晨,東宮崇文館內,李承乾的小智囊團濟濟一堂。除了武將之家的程處弼、秦懷道和李業詡外,文臣子弟長孫衝、房遺直和杜構也都到齊。
"孫思邈?"房遺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靉靆1,"《千金方》的作者?《隋書》記載他"隱於太白,往來終南",行蹤飄忽。"
長孫衝翻著從父親書房"借"來的《名醫錄》:"去歲有奏報說他在蜀中青城山采藥。"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杜構搖頭晃腦地吟道。
程處弼突然拍案:"我爹有個親兵是蜀人!"
李業詡輕咳一聲:"其實不必舍近求遠。太醫署的王太醫,早年曾隨孫道長學藝。"
眾人眼睛一亮。李承乾小手一揮:"那就雙管齊下!業詡隨我去見王太醫,衝表哥通過舅舅的關係查訪蜀中消息。"
太醫署藥香繚繞。王太醫聽完太子的來意,花白胡子抖了抖:"殿下,皇後娘娘的氣疾乃宿疾,需徐徐圖之..."
"可有緩解之法?"李承乾急切地問。
王太醫沉吟片刻:"孫師叔的"太乙養肺方"倒是對症,隻是..."他壓低聲音,"需要終南山絕壁上的"鳳尾蕨"為引,極難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