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感與口渴感猛地襲來,季鯉把身子靠在祠堂簷下的柱子上,稍稍休息了下。
他還不能睡覺,早上劉六六大概率會來談白事的事情,他剛好能搭回去的便車去一趟縣城。如果睡到下午,就沒這個機會了。
江家沒有什麼交通工具,而關村,先不提村子的古怪,就是眼下的時節,能作為畜力交通工具的牲口們大多都在田裡乾活,很難抽出空來運人。
“先去縣城搞到食物和水,委托人調查郵局和父母還在不在省城。”
“剩下的等回來再說。”
季鯉對眼下諸多代辦事項分出了優先級。
時間不等人,第一夜的守靈就已經如此凶險,且這個趨勢大概會愈演愈烈,不早些找到破解應對的生路話,遲早死路一條。
或死於長明燈燃儘後壁畫上的人影,或死於棺材,或死於窗外人影的細語。
“和江叔說一聲再出發吧。”
季鯉撐著疲憊身子這樣想到。
......
早上的江府比晚上時陽間了不少,些許清晨熹微的淡金光線照射了進來,雖然還是很像某個鬼片拍攝現場,但總歸是陽間了些。
季鯉和江叔簡單交代了等下會有人來談事情後,又以要為祖父節食七日為由,讓江叔不用準備他的飯,接著在江叔複雜的目光下,離開了江府,走到了那日劉六六的黑驢停下的牌坊前。
昨夜看過族譜的季鯉知道,這牌坊便是當時皇帝賞賜給江家祖先江宗濂的,牌坊最高處的聖旨牌,就意味著這是牌坊中第三等級,屬於由皇帝下旨,被賞賜的人自己出資建造的級彆。
“看來江家以前也闊過啊。”
“不過為何如今人丁凋零了呢?”
季鯉倚在牌坊冰冷的柱子上,雙手抱胸,閉目休息的同時想著。
昨夜他在迅速瀏覽族譜上曆代先祖的生卒年時就發現了一件事。
除去第七代的旁支的一人,剩下的旁支的壽數都大約隻在五十左右。
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死亡線一般,一旦有人超過了這個年齡,就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死去。
哪怕古代醫療條件不好,以江家富裕的財力,這些人也不應該如此短命。
至少不至於和同時代掙紮在泥濘中的佃戶農奴差不多。
何況江宗濂的壽命可是接近百歲,怎麼說也算有個長壽的基因遺傳給後代了。
而與旁支相反,主支記錄的壽數是另一個極端。
它們大多長的離譜,不僅少有八十以下的,九十以後才過世的比比皆是,其中超過百歲的人數也有兩三個。
這在現代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何況在古代的條件與環境下。
“結合老太爺五年前病入膏肓又枯木逢春的傳聞。”
“看來江家應該掌握著某種延壽續命的法子。”
“但代價......”
季鯉想到了那些壽命極短的旁支人員,緩緩歎了一口氣。
“......這代價,似乎有些沉重啊。”
延壽這個東西在任何時代都能引發人們的狂熱追求,哪怕在這個有著各種民俗異術的世界也是如此。
“這樣一想,那個戲班子的目的估計也不簡單,也許可以利用。”
季鯉正想著,遠處小道的儘頭,一道由遠及近的蹄聲傳來“噠、噠、噠”,打破了清晨山道的死寂。
正是劉六六。
那輛熟悉的黑騾木板車沿著蜿蜒的小道露了頭,劉六六歪歪斜斜地坐在車轅上,一身油膩膩的青布褂子沾著些許塵土。
他老遠就瞧見倚在牌坊柱子下閉目養神的季鯉,那張原本被山風吹得僵硬的黃臉皮子,“唰”地一下,由內而外擰出一個無比熱絡的笑容,接著揮了揮手:
“少爺,您大人大量,昨兒晚上……實在是小的疏忽!對不住,對不住啦!”
驢車轆轆靠近,劉六六麻溜地一勒韁繩,那黑驢“黑墨”如同看懂主人的反應一樣,“噗”地打了個響鼻,四蹄穩穩的停了下來,不過依舊沒有越過牌坊。
劉六六跳下車轅,幾步竄到季鯉跟前,搓著手,臉上堆砌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
“那鈴鐺,我看少爺您稀罕得緊,既這麼著,甭提還不還的,就當是小的跟您賠罪,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