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著找死嗎?趁日頭還沒偏西!”王大膽的膽子讓他反應過來,立刻對著兩位同伴大喝。
他現在不早點乾完,等下日頭落下來了,那可就更難辦了。
那縣城裡的說書先生都這麼說的。
其餘二人一個激靈,忙不迭從戲班子臨時搭建的窩棚裡取了幾塊防雨的厚油布,抖著手把那些散落著暗紅朱砂粉末、裹著石灰黑泥的碎骨一塊塊撿拾、打包。
王大膽則是硬著頭皮去搬最大的幾根腿骨,觸手冰冷滑膩,每動一下,粘稠的汙物和細碎的骨渣就簌簌往下掉,濃鬱的腐敗腥甜氣味直往鼻子裡鑽,令人作嘔。
終於用三塊油布草草裹好,勉強塞進馬車角落,又胡亂鏟土把挖開的坑用土填上,再把台階的基石給搬了回去。
三人幾乎虛脫,衣服被冷汗浸透,又冷又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其中王大膽更是感覺關節處隱隱作痛。
他不自覺的錘了捶腳踝和肩膀。
“送哪?”李二柱聲音乾澀。
“縣城‘靈濟堂’,找王半仙。”王大膽又捶了捶肩膀。
三人立刻下了山,上了戲班子停在山腳下的馬車,匆匆離去。
直到車輪滾上通往關村的土道,遠遠望見農舍錯落,炊煙嫋嫋,三人才漸漸放鬆下來。
駕車的李二柱掂量了下手裡沉甸甸的錢袋子,聽著銀元碰撞的聲音,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二柱啊。”坐在他旁邊的王大膽以過來人的姿態,輕輕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推心置腹道,“哥跟你說啊,這筆‘外財’......就彆往劉管事那賬本上記了。”
他瞥了眼李二柱木訥的臉,歎了口氣:
“你這娃子,就是太實誠!死腦筋!”
“班子裡抽成抽得狠,你賺十塊,落到自個兒口袋能有五塊就不錯了!回回都報上去,自己褲腰帶勒得死緊,圖啥?猴年馬月才能攢夠討婆娘的本啊?”
“王哥,我不打算娶媳婦啦。”
李二柱擠出一個乾澀的笑容。
“啥?你小子不是天天和我倆說等你賺夠了錢就回老家娶媳婦生娃,老婆孩子熱炕頭嗎?”
王大膽震驚的看著李二柱。
李二柱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把目光投向村口,幾個半大孩子正追著土狗嬉鬨,揚起一片塵土。
“家裡......還有好幾張嘴等著哩。”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爹娘拉扯那一大家子......不容易。”
說著,李二柱指了指玩耍的孩童:
“我家那幾個小的,估摸著得有他們這麼高了吧?能......能囫圇個兒長大......就挺好。”
“二柱,”一直沉默的順子突然開口,聲音帶著點遲疑,“你不回去瞅瞅?”
“回去?”李二柱像是被問住了,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頭,“順子哥,你莫說笑了。”
“那火車輪子一轉,大洋就跟流水似的嘩嘩淌,咱這些泥土人,哪配坐那金貴玩意兒?”
“是‘底層人’吧,你小子又是從哪裡聽來的這個詞?”王大膽笑著糾正了下,語氣裡帶著點無奈和自嘲。
他往後一靠,雙手交叉墊在後腦勺上,望著關村那片看似難得的、帶著煙火氣的寧靜,眼神有些複雜,“除非哪天......金班主他老人家發了善心,帶著咱整個班子打道回府,回北方去,那你小子,興許就能順道回家看看了。”
“副班主?”
“那還是算了吧。”
“他最看不起我們這些泥土人了。”
“是底層人。”
王大膽無奈地再次糾正。
王大膽說完,車廂裡一時沉默下來,隻剩下車輪碾過土路的轆轆聲,和遠處村莊傳來的、模糊而溫暖的喧鬨。
李二柱不再說話,隻是把懷裡那袋沉甸甸的銅板,攥得更緊了些。王大膽則乾脆閉上了眼,枕著自己的胳膊,仿佛要將那點難得的、屬於他們的片刻安寧,牢牢鎖在眼皮底下。
但沉溺於陽光的三人都沒注意到,在馬車的顛簸裡,裹著屍骨的油布袋悄悄灑落下了點黑灰色的骨渣,落在了關村的村道旁。
喜歡夜塔集請大家收藏:()夜塔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