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內的景象讓季鯉愣了足足十幾秒。
這裡的空間遠遠超過了他在外麵時所估算的大小。
塔的外表是一個普通大小的中型燈塔，裡麵卻像是一座宏偉肅穆的教堂。
“啪嗒。”
腳步聲在空蕩的中殿回響。
季鯉一邊跟隨提燈走向教堂的後殿，一邊觀察這座教堂的一切。
支撐這巍峨空間的，是兩排開的巨大科林斯式廊柱。
它們由白色大理石雕琢，柱身光滑挺拔，柱頭飾以繁複精美的茛苕葉紋，其頂是斷了頭的巨大人形浮雕。
每根柱間空隙後的牆壁上麵，都是一扇失了顏色，暗淡下來的彩窗。
橫廳過道的兩側，巨大的書架如層疊的山脈拔地而，它們由古老的深色橡木構築，直抵高聳的側廊拱頂。
書架上書脊層疊，彙聚成一片浩瀚的海洋。
鮮紅、深藍、古銅、銀灰......各種色澤在幽暗中沉默，無一不被細細的金鏈鎖著。
橫廳的正中央，擺著一條長長的皂莢木桌，木紋古樸悠遠，無雕無飾，渾然天成。
很難想象這需要耗費多大樹齡的皂莢樹才能製成。
或者可能根本不存在能長到如此巨大的皂莢樹，這樣的巨大的樹木，似乎隻存在於神話和傳說之中。
長桌左右各立著六條形製簡潔的橡木高背椅，居於正中的首座另有一條稍顯不同的特殊椅子。
長桌儘頭，便是整座宏偉教堂的核心與靈魂所在——聖台。
它坐落於壯麗的半圓形後殿之中，這裡比整個教堂都高了些許，有著俯視一切的味道。
後殿的牆壁與穹窿完全由純淨無瑕的白色大理石築成，光滑溫潤，潔白無比，與其下主體建築的深沉黑色形成鮮明對比。
聖台之上，矗立著一座如小型神殿般的青銅華蓋。
螺旋銅柱上天使與葡萄藤蔓纏繞上升，華蓋中央是一個空虛的燈座，燈座兩側，有雕塑肅立拱衛，他們身披甲胄或長袍，麵容籠罩在光與影之中，手持象征權柄與守護的器物。
而華蓋之後，便是整座教堂最為重要的居所，供奉的並非尋常聖像，而是一本褪色羊皮封麵，書頁純白卻暗淡無光的古書。
它是此地一切的核心，卻又如此樸素，幾乎要被四周奔湧的金色浪潮吞沒，然而四周神像的青銅巨手托起了它，以無比繁複的鍍金框架將其供奉在光芒的心臟。
其上浮雕著兩個小天使：一個懸空跪坐，雙手虔誠地托舉起三重冠冕，冠冕上鑲嵌的寶石如同銀河；另一個則奮力將一柄巨大的金鑰匙推向虛空，鑰匙齒孔鏤刻得精細無比。
令季鯉注目許久的，是籠罩在聖書上方的巨大榮耀龕。
它如同燃燒的金色雲朵，層層疊疊的茛苕葉紋和卷渦紋飾在其中翻滾、升騰。
而在雲朵的正中央，鑲嵌著一輪巨大的圓形透光窗——薄如蟬翼的雪花石膏被染成聖潔的乳白，其上，一隻叼著羽毛筆的聖靈信鴿正破雲俯衝而下。
白鴿以彩色玻璃熔鑄而成，羽毛的紋理在光中清晰可辨。
支撐這懸浮金雲與聖物的是十二座麵目模糊的巨像。
他們由整塊白色大理石雕成，肌肉賁張的臂膀奮力托舉著上方的青銅寶座基座。
無數鍍金的小天使如同金色的星群，在榮耀龕周圍的渦卷茛苕葉間嬉戲、攀爬、隱現。
他們有的懷抱厚重的福音書卷，書頁邊緣的金粉在光中剝落；有的吹奏著無形的號角，腮幫鼓起；有的隻是將小小的臉龐轉向寶座的中心，凝固在永恒的驚歎之中。
這些閃爍的金點與上方俯衝的聖靈信鴿、下方奮力托舉的神聖巨像，共同構成一個從塵世直通天國的垂直漩渦，所有的目光、力量、光芒，都不可抗拒地彙聚於那靜默的聖書上。
它懸在那裡，在純白的後殿深處，在光與金、青銅與大理石、人的托舉與神的俯衝之間。
它本暗淡無光。
然而，燈來了。
於是，便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