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盤在洗碗機裡發出細碎碰撞聲，布洛妮婭摘下沾著醬汁的皮質手套，抬頭與時雲的目光撞個正著。少女耳尖泛起薄紅，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背，帶著若有若無的奶香，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包攬了洗碗這項工作。
二樓走廊寂靜得能聽見窗外蟲鳴，依玖房門飄出《千與千尋》的哼唱，符華的房間虛掩著，茶香順著門縫漫出來。
布洛妮婭推開第三間房，白熾燈亮起的瞬間，空蕩蕩的床鋪和泛著冷意的鐵架床框映入眼簾。
“將就幾晚？”時雲率先躺倒在床上，彈簧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布洛妮婭猶豫片刻，挨著他側身躺下，兩人之間隔著半臂距離，卻能清晰聽見彼此的呼吸。月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床鋪上切割出銀白的條紋。
“傷還疼嗎？”布洛妮婭突然開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床單。時雲轉頭看她，銀發散在枕頭上，像月光凝成的瀑布。“被姐姐照顧得快忘了疼。”時雲輕聲調侃，換來少女輕輕的肘擊。
樓下傳來琪亞娜的哀嚎：“大姨媽彆搶我的蓮蓉酥！”緊接著是姬子的笑聲和芽衣無奈的勸阻，熱鬨的聲浪順著樓梯漫上來，又在兩人頭頂的天花板上消散。布洛妮婭突然往他那邊挪了挪，發絲蹭過他的肩：“明天...一起布置房間？”
時雲偏頭，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發旋：“好，按照宿舍的重建速度，估計要在這裡住好幾天。”
“對了姐姐，這個東西你眼熟嗎？”時雲突然從自己的兜裡麵掏出了一個電路板，然後按了下去，電路板發出了那段熟悉的iove的聲音。
布洛妮婭的呼吸驟然停滯。時雲指尖捏著的電路板泛著冷光，沙啞的“iove”在寂靜的房間裡反複回響，像穿越時空的低語。
那聲音帶著硝煙味的震顫，瞬間將她拽回長空市漫天灰燼的記憶，那時時雲在生日的時候把q版玩偶塞進她懷裡，說“姐姐想我的時候就摸摸它”。
銀發少女的瞳孔劇烈顫動，她想起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抱著殘破玩偶蜷縮在宿舍的地板上，對著空蕩蕩的空氣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玩偶補丁累累的布料。
“在廢墟裡挖到玩偶的時候，芯片還亮著。”時雲的聲音裹著月光落進她發間，溫熱的掌心覆上她冰涼的手背，“它替我陪了姐姐這麼久，現在該換我親自說了。”錄音戛然而止的瞬間，布洛妮婭突然轉身撲進他懷裡，埋在頸窩的臉洇濕一片。樓下飄來依玖跑調的歌聲，卻蓋不住胸腔裡此起彼伏的心跳。
布洛妮婭的指甲深深掐進時雲後背的布料，溫熱的眼淚順著他的鎖骨滑進衣領。記憶如潮水般洶湧，布洛妮婭記得那天天空時雲扛著炸彈縱身躍下的身影，像一柄利刃直直插進她的心臟，當硝煙散儘，布洛妮婭在廢墟裡找了好久.....
“布洛妮婭當時真的瘋了...”布洛妮婭的聲音哽咽得斷斷續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玩偶說話，給它喂飯，給它蓋被子...布洛妮婭知道那是假的，可隻要能假裝你還在...”布洛妮婭的身體不受控地顫抖，那些被強行封印的記憶如毒蛇般纏繞上來，她會突然對著空氣微笑，會在深夜抱著玩偶蜷縮在角落，連芽衣紅著眼眶呼喚她的名字都聽不見。
時雲將她摟得更緊，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現在不是了，我就在這裡。”時雲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以後每一個清晨和夜晚，我都會親口告訴姐姐我愛你。”
布洛妮婭抬起頭，淚光閃爍的藍眸映著月光，時雲的臉龐在淚光中逐漸與記憶裡那個笑著說“姐姐等我”的少年重疊。布洛妮婭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這次，不許再離開布洛妮婭。”布洛妮婭輕聲呢喃，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倔強。
布洛妮婭的指甲幾乎要穿透布料，在時雲後背上留下月牙狀的紅痕。記憶如決堤的洪水，將她拽回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宿舍的白熾燈永遠亮著，她蜷縮在床上，死死的抱著懷裡的玩偶，固執地用沙啞的嗓音重複著：“阿雲今天想吃什麼？”連芽衣顫抖著遞來的營養餐，都被她當作幻覺揮開。
“他們給布洛妮婭吃藥..”布洛妮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溫熱的淚水混著鹹澀的鼻涕蹭在時雲肩頭，“可布洛妮婭一睜眼，阿雲就不見了...那些藥片像毒藥，會把阿雲從布洛妮婭身邊奪走...”布洛妮婭想起自己因為吃藥的事大發情緒。
時雲感覺脖頸處的布料漸漸濕透，布洛妮婭的嗚咽聲像被掐住喉嚨的幼獸。他輕輕扳過她的臉，卻見少女灰眸裡翻湧著濃稠的恐懼，仿佛仍困在某個永遠走不出的雨夜。
“布洛妮婭給玩偶裝了聲控係統...”她突然笑出聲，笑聲裡帶著破碎的癲狂，“這樣隻要布洛妮婭說‘抱抱’，它就會發出你的聲音...明明知道是代碼，可為什麼...”話音未落，新一輪的哽咽堵住了喉嚨。
樓下傳來德麗莎氣急敗壞的喊聲：“誰把我的吼姆玩偶換成蜘蛛了！”伴隨著琪亞娜的狡辯和依玖的大笑，但這些熱鬨都被隔絕在緊閉的房門外。布洛妮婭突然將臉埋進時雲頸窩，牙齒輕輕咬住他的皮膚，力道卻像在索取最後的安全感。“有次布洛妮婭發燒到40度...”布洛妮婭含混不清地說，“布洛妮婭以為自己要死了，死死抱著玩偶想，終於能去見你了...”
時雲的心臟猛地抽痛。他終於明白，為何重逢那日布洛妮婭的指尖總在微微顫抖，為何她看向他的眼神裡藏著隨時會崩塌的脆弱。
“不會再分開了。”時雲將下巴抵在布洛妮婭的發頂。
“阿雲，假如有一天布洛妮婭真的成了一個瘋子，你還會愛布洛妮婭嗎？”
時雲猛地收緊雙臂，將布洛妮婭幾乎整個人嵌進懷裡，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雲層遮蔽，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布洛妮婭濕潤睫毛上偶爾閃過的細碎反光。
“姐姐不嫌棄我是實驗體，我難道會嫌棄姐姐是一個瘋子嗎？”時雲的聲音低沉得近乎沙啞，溫熱的呼吸掃過布洛妮婭的耳尖，“如果姐姐真的是瘋子...”話音頓住，帶著溫度的指尖輕輕描摹布洛妮婭眼下的青影，“那你也是隻屬於我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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