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弦脈鎖肝鬱氣結
杭城六月,正值梅雨時節,細密的雨絲如牛毛般紛紛揚揚,將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汽之中。大街小巷都氤氳著潮濕的氣息,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發亮,行人撐著傘,腳步匆匆,在雨幕裡穿梭。
濟世堂中,悠悠檀香嫋嫋升騰,與雨前龍井散發的清新茶香相互交融,營造出靜謐祥和的氛圍。蘇懷瑾身著一襲素色長裙,身姿修長。她纖細的手指在古琴琴弦上輕輕撥弄,眉眼間滿是沉醉。身為中醫世家的傳人,她不僅醫術精湛,還對古琴藝術情有獨鐘,調弦撫琴是她在繁忙診療之餘,放鬆身心的獨特方式。
突然,“錚”的一聲脆響,角弦不堪重負,應聲而斷。琴尾重重磕在青花瓷脈枕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蘇懷瑾望著斷弦,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一絲不安。還沒等她緩過神,玻璃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潮濕的梅雨氣息裹挾著衝進診室。
“蘇醫生是吧?”一道清脆卻透著疲憊的聲音傳來。蘇懷瑾抬頭望去,隻見一位身著香雲紗旗袍的女子緩緩走進來。女子身姿高挑,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線,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知識分子特有的氣質。女子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美麗卻布滿血絲的眼睛,濃重的黑眼圈就算是用再厚的遮瑕膏,也難以完全遮蓋。
“怎麼稱呼?”蘇懷瑾禮貌地問道,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女子腕間的百達翡麗手表,表盤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彰顯著不菲的價值。
“杭大材料係,李慕雲。”女子一邊說著,一邊從精致的鱷魚皮挎包裡掏出一遝三甲醫院的檢查單,“啪”的一聲拍在桌上,“ct、核磁共振都做過了,西醫說沒有器質性病變,可我這身體就是不得勁,聽說你能治更年期?”李慕雲說話時,語氣中帶著一絲傲慢與懷疑。
蘇懷瑾走上前,伸出三指,輕輕搭在李慕雲的寸口。指尖剛一觸碰,她心中便“咯噔”一下,脈象弦急,就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琴弦,隨時可能繃斷。蘇懷瑾瞄了一眼病曆本,邊角印著“佐匹克隆片”字樣,心中頓時有了幾分猜測:“您吃安眠藥多久了?”
“三年了。”李慕雲突然捂住右脅,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最近這兒疼得厲害,晚上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吃了安眠藥也沒用。”
這時,診室的頂燈“劈啪”閃了幾下,整個診室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陷入黑暗。蘇懷瑾起身拉開百葉窗,望向窗外。杭城六月的雨幕中,杭大校園裡的學生們抱著資料,頂著風雨,腳步匆匆地往實驗樓跑。看著這一幕,蘇懷瑾忽然想起上月材料係送來檢測的3d打印筆,心中不禁一動:李慕雲來自材料係,會不會和那些材料有關?
“《金匱要略》說見肝之病要治脾。”蘇懷瑾蘸墨,在處方箋上寫下藥方,字跡行雲流水,“這是加味逍遙散,夏枯草清肝火,生麥芽消食滯。”筆尖頓了頓,她又認真地叮囑道,“安眠藥得減量,否則肝損傷會加重。”
李慕雲聽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小丫頭片子懂什麼?我明天還要去北京參加重要答辯,可不能出岔子。要是吃了你的藥出問題,你負得起責嗎?”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捂住嘴,劇烈地乾嘔起來,口紅蹭在消毒紗布上,暈開一片猩紅,場麵一片狼藉。
蘇懷瑾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李慕雲,白大褂上蹭上了一股濃鬱的香水味。就在這時,蘇懷瑾敏銳地發現李慕雲耳後有兩處圓形脫發斑,這不正是《外科正宗》裡記載的“鬼剃頭”典型症狀嗎?看來病情遠比想象的複雜。
“您最近接觸過有機溶劑嗎?”蘇懷瑾目光如炬,突然發問。
“關你什麼事!”李慕雲猛地甩開蘇懷瑾的手,情緒變得異常激動,眼神中滿是警惕,“我在實驗室工作,接觸的東西多了去了,和你說你也不懂!”說話間,挎包裡的藥瓶滾落出來,標簽上赫然印著“氟西汀”。
診室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仿佛結了一層冰。蘇懷瑾盯著抗抑鬱藥的橙色膠囊,祖父臨終前的叮囑在耳邊回響:“肝鬱化火最忌五誌過極。”蘇懷瑾心中警鈴大作,李慕雲不僅長期服用安眠藥,還在吃抗抑鬱藥,再加上現在的症狀,情況十分危急。她毫不猶豫地抓起電話就要撥120。
“你敢!”李慕雲突然掏出教授證,“啪”的一聲拍在桌上,證件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知道我有多少國家級課題嗎?要是耽誤了我的事,你擔待得起嗎?你這小診所,說不定都得關門!”
就在這時,玻璃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個身穿實驗服的男生舉著文件夾,氣喘籲籲地衝進來,額頭上滿是汗珠,衣服也被雨水打濕了一大片:“李教授!那批3d打印材料的細胞毒性報告……”
蘇懷瑾瞥見文件頁腳“生殖毒性陽性”的紅章,心中一震,突然抓起李慕雲的手腕:“您月經多久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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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個月……”剛才還盛氣淩人的李慕雲,此刻突然結巴起來,臉上露出一絲慌亂,眼神中閃過一絲心虛。
【次日會診記錄】
患者:李慕雲,49歲
診斷:1.藥物性肝損傷2.肝鬱脾虛證
處置:1.停用佐匹克隆及氟西汀2.加用垂盆草顆粒保肝3.太衝穴貼敷磁療貼
第二天,蘇懷瑾坐在診室裡,望著檢測報告上的雙酚a衍生物數據,心中五味雜陳。鋼筆尖在“肝主疏泄”四個字上洇出墨團,仿佛在訴說著這背後複雜的病情。就在這時,診室角落的古琴突然發出一陣嗡鳴,七根弦齊刷刷地顫動起來,聲音空靈而詭異,仿佛在呼應著這場艱難的診斷。
“蘇醫生!”護士匆匆探進頭來,神色慌張,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那個李教授又帶人來了!”
玻璃門外,李慕雲正拽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老頭,一臉不滿地抱怨著:“王主任您看看,這野方子能治肝損傷?彆讓人給騙了!這小醫生就是瞎胡鬨,說不定把我的病給耽誤了!”
“小蘇啊。”省藥監局的王老推了推老花鏡,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聽說你讓患者停用西藥?這可不是小事,得有充分的依據。”
蘇懷瑾不慌不忙,打開文獻數據庫,有條不紊地說道:“2019年《中華藥理學通報》明確指出,佐匹克隆與柴胡皂苷d存在相互作用,不僅會降低藥效,還會加重肝臟負擔。繼續服用,隻會讓李教授的病情惡化。”
“那磁療貼呢?”李慕雲冷笑一聲,滿臉質疑,雙手抱胸,“不就是騙人的保健品,和那些江湖騙子賣的東西有什麼區彆!”
“fda二類醫療器械認證號ce。”蘇懷瑾迅速撕開磁療貼包裝,展示相關文件,“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二院臨床試驗批件號2023048,臨床驗證有效率達到87。這可不是隨便的保健品,是經過嚴格驗證的。”
就在這時,李慕雲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微微顫抖:“什麼?國家基金委要撤銷我的課題?怎麼會這樣……”
王老突然抓起處方箋,目光落在夏枯草的用量上:“夏枯草用量為什麼是12克?是不是有點多了?”
“2020版藥典規定上限15克。”蘇懷瑾不緊不慢地翻開泛黃的《本草綱目》,指著書中記載解釋道,“李教授舌邊芒刺如銼刀,屬典型的肝火上炎症狀,非此量不能平肝陽。用藥必須精準,才能藥到病除。”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如注,狠狠地衝刷著河坊街的青石板。李慕雲雙腿一軟,突然癱坐在候診椅上,腕上的百達翡麗磕在問診台邊沿,表盤頓時裂開蛛網紋。這一刻,她所有的驕傲和偽裝都被徹底擊碎。
“其實……”李慕雲望著斷弦的古琴,聲音顫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博士論文數據確實有水分,這些年為了保住名聲和地位,壓力太大,精神一直緊繃著,晚上根本睡不著,隻能靠吃藥維持……”
蘇懷瑾看著李慕雲,心中沒有一絲得意,隻有深深的感慨。她知道,作為一名醫生,不僅要治療身體上的疾病,更要關注患者內心的痛苦。這場醫患之間的交鋒,讓蘇懷瑾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要用中醫的智慧,為更多的人驅散病痛的陰霾,揭開疾病背後隱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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