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結脈疏心陽痹阻
杭城的河坊街，宛如一個從睡夢中還未完全蘇醒的老者，在清晨六點的薄霧中朦朧可見。街邊的店鋪大多大門緊閉，卷簾門在微光下泛著清冷的金屬光澤。枝頭的鳥兒倒是精神十足，嘰嘰喳喳地演奏著一曲晨歌，為這寧靜的街道增添了幾分生機。蘇懷瑾身著一襲白大褂，和往常一樣，準時推開醫館大門。她深吸一口帶著水汽的空氣，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就在這時，一陣急切的呼救聲，夾雜著廣場上節奏感強烈的廣場舞音樂，打破了這份寧靜。“有人暈倒了！快打120！”聲音裡充滿了驚恐和慌張。蘇懷瑾心中猛地一緊，作為醫生的本能讓她顧不上多想，迅速轉身抓起一旁的針灸包，朝著聲音的源頭衝去。白大褂在晨風中呼呼作響，就像一麵衝鋒的旗幟。
來到廣場中央，蘇懷瑾看到原本整齊有序的太極劍方陣此刻亂成了一鍋粥。老人們有的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有的焦急地四處張望，還有的手忙腳亂地撥打著電話。一位身穿白色練功服的老人，直挺挺地仰麵倒在青石板上。他的左手緊緊攥著一把沒出鞘的寶劍，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即便在昏迷中，也要守護著這把劍，守護著那份對太極的熱愛。
“讓開！都讓開！”蘇懷瑾快步上前，在老人身旁迅速跪下，伸手摸向老人的頸動脈。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的心瞬間懸了起來，脈搏時有時無，極其微弱，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可能熄滅。老人的嘴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呼吸淺得幾乎難以察覺，胸廓隻有極其細微的起伏。
“老李頭！老李頭！你咋啦！”旁邊一位拎鳥籠的大爺急得直跺腳，臉上的皺紋擰成了麻花，眼神中滿是擔憂和焦急，“剛才還好好的，說要給大夥露一手‘白鶴亮翅’，咋突然就倒下了呢！”
蘇懷瑾沒有回應，而是迅速扯開老人的衣領。一道長達十公分的術後疤痕，像一條猙獰的蜈蚣，橫在老人左側胸大肌處。看到這道疤痕，蘇懷瑾眉頭緊鎖，心中暗自思忖：這老人之前做過心臟手術，看來情況比想象中還要棘手。她又掰開老人緊握的右手，一個不鏽鋼小瓶躺在掌心，標簽上印著“防彈咖啡·生酮專用”。蘇懷瑾心中疑惑叢生，生酮飲食對心臟負擔極大，這老人怎麼會喝這個呢？
就在這時，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清晨的寧靜。蘇懷瑾沒有絲毫猶豫，銀針如閃電般準確地紮進老人的內關穴。針尾微微顫動，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弄。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鑽進蘇懷瑾的鼻腔，她湊近老人嘴角一聞，酮體的爛蘋果味混著咖啡的焦苦味撲麵而來。這味道讓蘇懷瑾更加確定，老人的病情遠比表麵看上去複雜。
“家屬呢？”蘇懷瑾抬頭看向拎鳥籠的大爺，焦急地問道。
“他孫子在少年宮上奧數班呢。”大爺手忙腳亂地掏出老人的手機，聲音有些顫抖，“他兒子媳婦都在深圳打工，平時就爺孫倆在杭城相依為命。”
很快，老人被迅速送往急診科。心電圖機“沙沙”地吐出長條圖紙，上麵的圖形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可言。心內科主任劉建軍盯著屏幕，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忍不住直嘬牙花子：“三度房室傳導阻滯，情況危急，必須馬上裝臨時起搏器，否則性命難保！”
“等等。”蘇懷瑾伸手按住推床，語氣堅定，眼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先讓我把個脈。”
劉建軍皺了皺眉，臉上寫滿了不悅：“都火燒眉毛了，中醫科就彆來瞎摻和了！這可不是你們中醫那套能解決的事！”
蘇懷瑾沒有理會劉建軍的質疑，三根手指輕輕搭在老人的腕間。剛一接觸，她就感覺到脈象異常，如同摸到一根生鏽的鐵鏈，結代不齊。蘇懷瑾心中一喜，這不正是《傷寒論》裡描述的“脈結代，心動悸”嘛！用炙甘草湯或許能讓老人轉危為安。
“中醫科彆添亂！”劉建軍不耐煩地扯開聽診器，提高了音量，“這病人前降支堵了90，去年才放的支架，必須立刻手術！再耽誤下去，命就沒了！”
“正因為做過支架，才更不能用常規療法。”蘇懷瑾翻開老人眼皮，瞳孔對光反射遲鈍，“《金匱要略》說‘胸痹不得臥，心痛徹背者……’”
“栝樓薤白半夏湯。”病床上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老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用顫抖的手指著自己胸口，“蘇……蘇醫生，我喝過你的藥，管用！”
劉建軍一下子愣住了，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蘇懷瑾趁機掰開老人的嘴巴，隻見舌質紫暗，舌苔白厚膩，舌下靜脈怒張得像兩條扭曲的蚯蚓。最觸目驚心的是齒痕，兩側各有三個深凹，一看就是在劇痛時自己咬出來的。蘇懷瑾心中一陣心疼，這老人平日裡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啊！
“早搏多少次？”蘇懷瑾輕聲問道，語氣中滿是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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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動態心電圖……三千六百……”老人突然抓住蘇懷瑾的手腕，眼神中滿是哀求，“彆……彆告訴我孫子，我不想讓他擔心。這孩子不容易，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病影響他學習。”
就在這時，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報警聲，那聲音就像一把尖銳的刀，劃破了病房裡緊張的氣氛。血壓降到8050，血氧飽和度一路下滑到85。劉建軍急得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必須馬上手術！不能再拖了！”
“小周！煎藥！”蘇懷瑾迅速撕開針灸包，大聲下令，“枳實薤白桂枝湯合丹參飲，加酒大黃6克！”
護士推著中醫急救車匆匆趕來，可老人卻又開始意識模糊。蘇懷瑾的毫針刺入雙側內關穴，一邊撚轉銀針，一邊對劉建軍說：“知道為什麼你們支架術後病人30複發嗎？”她不等劉建軍回答，直接剪開老人的練功服。胸口手術疤痕周圍布滿深褐色瘀斑，就像乾涸的河床，觸目驚心。
“血瘀體質還學人家生酮飲食？”蘇懷瑾點燃艾條，青煙筆直上升，“《本草綱目》明載薤白能‘溫中散結’，專治你們這種亂吃洋玩意兒的！好好的身體，都被這些所謂的新潮流給糟蹋了！”
藥液緩緩灌進胃管，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噴出的唾沫星子帶著血絲。蘇懷瑾眼睛一亮：“好！肺氣宣通了！”她輕輕拍打老人背部，“《醫宗金鑒》說‘血得溫則行’……”
劉建軍盯著逐漸平穩的心電監護，眼鏡滑到了鼻尖，滿臉驚訝：“你們中醫就愛搞這些……沒想到還真有效！看來是我小瞧中醫了。”
“李建國家屬！”護士突然在門口喊道。一個身穿奧數班製服的小男孩衝了進來，胸前彆著“華杯賽集訓”的徽章，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爺爺！”孩子撲到床邊，“我……我昨天口算題全對了……”
老人突然睜大了眼睛，監護儀上的早搏頓時增多。蘇懷瑾一把拽過孩子，輕聲問道：“小朋友，爺爺是不是總陪你寫作業到很晚？”
男孩點了點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爺爺說……說等我考上深圳中學，就去深圳找爸爸媽媽。爺爺為了我，啥都願意做。”
“果然。”蘇懷瑾從孩子書包裡掏出瓶防彈咖啡，“這東西誰買的？”
“媽媽寄的……說能幫爺爺減肥……”男孩突然哭了起來，“昨天爺爺心口疼……還教我寫題……我要是不那麼貪玩，爺爺就不會這麼累了。”
煎好的藥汁冒著熱氣，蘇懷瑾往裡麵加了勺蜂蜜：“李大爺，您這病，《黃帝內經》叫‘怒則氣上’。”她瞥了眼奧數題本，“每天陪孫子熬夜，白天還喝這油乎乎的玩意兒，心臟怎麼受得了！您得為自己的身體著想啊！”
老人虛弱地搖了搖頭：“不……不能耽誤孩子的前程。這孩子聰明，隻要能考上好學校，將來就能過上好日子。”
“耽誤個屁！”蘇懷瑾突然提高了音量，“您知道脈象結代什麼意思嗎？心臟在喊救命！”她扯過男孩，“想不想看爺爺心臟長什麼樣？”
ct片插上燈箱，冠狀動脈像條被淤泥堵塞的河道。蘇懷瑾指著片子上亮閃閃的支架：“看這裡，去年醫生放的救生圈。”又指向旁邊新生的斑塊，“這就是你媽寄的防彈咖啡造的孽！”
男孩嚇得臉色煞白，小手緊緊抓住蘇懷瑾的白大褂。老人突然掙紮著坐起來：“彆……彆嚇孩子……”
“現在知道怕了？”蘇懷瑾取出個銅製砭鐮，“知道這是什麼嗎？漢代張仲景時代用來放血療法的。”她把古董往造影片旁一放，“您這病，古人用這個，現代人用支架——可要是自己作死……”
她突然用力拍打老人腋下的極泉穴，“啪啪”聲在病房裡回蕩：“從明天開始，每天清晨這麼拍打三十六下。《諸病源候論》管這叫‘開闔導引法’。”
男孩有樣學樣地給爺爺拍背，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劉建軍突然湊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炙甘草湯能不能給我們心內科也備點……看來中醫在這方麵還真有獨到之處。”
出院那天，陽光灑滿了河坊街，街邊的店鋪熱鬨非凡，人來人往。李建國把剩下的防彈咖啡全倒進了垃圾桶。孫子在旁邊背新學的口訣：“薤白溫，桂枝通，丹參活血……活血……”
“化瘀。”蘇懷瑾把藥盒塞進孩子書包，“記住，你爺爺的心臟現在像用久的橡皮筋。”她彈了下男孩奧數本，“再氣他，‘啪’——”
“蘇醫生！”護士突然探頭進來，“急診來了個哮喘發作的，血氧都掉到8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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