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解索脈察髓海空虛
江南的梅雨季仿佛永無儘頭,細密的雨絲如銀線般紛紛揚揚,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霧之中。仁濟堂這座古樸的醫館,也被這連綿的雨水所包圍。潮濕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就連空氣中那股濃鬱的中藥香氣,都被衝淡了不少。牆壁上懸掛著的《黃帝內經》經絡圖,在濕氣的侵蝕下,邊緣微微發皺,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蘇懷瑾身著一身乾淨筆挺的白大褂,一頭利落的短發儘顯乾練。她每天都會在這充滿藥香的醫館裡忙碌穿梭,耐心地為每一位患者診斷治療。突然,一陣略帶沙啞卻又帶著幾分童真的歌聲,悠悠地傳進了她的耳朵:“月娘娘,亮堂堂,照著囡囡洗衣裳……”
蘇懷瑾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在診床之上,周鳳英老人正坐在那裡。老人的手乾枯得如同冬日裡的枯枝,緊緊地抓著診床的護欄。她那布滿老年斑的臉上,綻放著孩童般純真無邪的笑容,可在這笑容背後,卻隱隱透露出一絲讓人揪心的迷茫。蘇懷瑾心中一緊,趕忙快步走到老人身旁。
當蘇懷瑾將三指搭在老人的腕間時,她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而且越皺越緊。這脈象混亂得就像一團被貓抓亂的毛線,一會兒繃緊,一會兒散開,完全沒有任何規律。蘇懷瑾心裡“咯噔”一下,這不就是《脈經》中所記載的“如解索繩,髓海空虛”的脈象嗎?看來老人的病情遠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阿婆,您最近是不是總把牙膏當成護手霜用呀?”蘇懷瑾輕聲細語地問道,同時伸手翻開了老人的背包。這一翻,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隻見背包裡塞著三支被擠得不成樣子的牙膏,還有半包已經發了芽的龍井。
“蘇醫生,你是不曉得啊!”護工張桂芬操著一口濃重的衢州口音,火急火燎地從腰間的防水腰包裡掏出手機,臉上寫滿了焦急,“上周半夜,老太太居然把電飯煲塞進了冰箱,昨天又拿我的降壓藥去喂流浪貓!”
蘇懷瑾接過手機,視頻裡,周鳳英正蹲在醫院的花壇邊,眼神專注,小心翼翼地把白色藥片掰碎,撒給橘貓。蘇懷瑾突然按下暫停鍵,目光緊緊地盯著藥盒,嚴肅地說道:“這藥盒上寫著氯硝西泮,您確定這是您的降壓藥?”
張桂芬的圓臉瞬間漲得通紅,就像熟透了的番茄,眼神慌亂地四處閃躲,支支吾吾地說:“哎呦,我這老花眼,實在是看不清楚嘛……”
就在這時,診室的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一個身著護士服的姑娘像陣風一樣衝了進來。她胸前的名牌上清晰地寫著“周曉芸”三個字。姑娘一把扯下口罩,露出了和老人七分相似的眉眼,滿臉焦急地大喊道:“奶奶,您怎麼又跑出來了?”
“我要給囡囡買麥芽糖……”周鳳英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蘇懷瑾的白大褂,渾濁的眼睛裡罕見地閃過一絲清明,“小蘇醫生,我兒子在武漢抗疫時留下的醫書……”
“您兒子是周振國主任?”蘇懷瑾心頭猛地一顫。三年前,援鄂醫療隊的英勇事跡傳遍了大街小巷,可在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不少英雄永遠地倒下了,周振國主任就是其中之一。這個名字,曾深深刺痛過無數人的心,沒想到此刻,竟和眼前老人散亂的脈搏聯係在了一起。
“叮——”腦電圖儀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報警聲,打破了診室裡短暫的平靜。周曉芸看著屏幕上紊亂的α波,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砸在老人的手背上:“上個月奶奶還能熟練地背誦《湯頭歌訣》,現在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先做五行益智操。”蘇懷瑾迅速按下診室裡的音響,古琴曲《幽蘭》悠揚的旋律緩緩響起,和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營造出一種空靈靜謐的氛圍。“金鳴鐘——”蘇懷瑾一邊說著,一邊引導著老人輕輕叩擊膻中穴,青銅磬發出的餘韻在梁柱間悠悠回蕩。
奇跡發生了!周鳳英突然挺直了原本佝僂的脊背,枯瘦的手指精準地指向百會穴:“木梳頭要順著足少陽經……”她的動作標準得就像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中醫。周曉芸驚訝得手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心裡清楚,這是爺爺生前教給奶奶的梳頭手法。
“水咽津時舌要抵住上顎。”蘇懷瑾趁機把熬好的遠誌湯遞到老人嘴邊。褐色的藥汁剛一入口,周鳳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噴出的藥霧裡,竟然泛著詭異的藍光。
“等等!”周曉芸眼疾手快,沾了一點藥渣放在指尖撚開,眉頭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川”字,疑惑地說道:“遠誌正常應該是黃棕色,這怎麼發青色?”
檢驗科的報告來得比這梅雨季的雨還要迅速。蘇懷瑾盯著報告上“遠誌皂苷含量不足標準值30”的檢測結果,氣得鋼筆尖都把處方箋戳出了一個窟窿:“張阿姨,您在煎藥的時候,是不是加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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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啊!”張桂芬一聽這話,瞬間激動得跳了起來,防水腰包“嘩啦”一聲,掉出十幾包藥茶,“老太太吃的鹿角膠,可都是我自費買的東阿牌……”說到這裡,她突然捂住了嘴,油膩的劉海緊緊地黏在冒汗的額頭上,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
周曉芸已經撥通了110:“上個月養老院的監控拍到有人偷換藥品……”話還沒說完,周鳳英突然抓起針灸針,朝著張桂芬紮了過去,嘴裡大喊著:“你是武漢來的病毒!”
場麵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蘇懷瑾在混亂中瞥見老人後頸那紫紅色的刮痧印,心中頓時警覺起來,這分明是這兩天新留下的。
“您用鐵勺給老人刮痧?”蘇懷瑾一把扯開張桂芬的袖口,果然,肘窩處還沾著遠誌的殘渣,“《醫療護理員國家職業標準》明確禁止這麼做……”
“我兒子網貸要還三十萬啊!”張桂芬突然癱坐在地上,操著重慶話嚎啕大哭起來,“養老院給的藥,我都換成了便宜貨,差價都拿去還債了……”
警笛聲穿透雨幕,傳進了仁濟堂。這時,周鳳英正安靜地做著五行益智操的最後一個動作。她赤腳踩在青磚地麵上,嘴裡哼著新學的“土踏歌”,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足太陰脾經的循行路線上,仿佛恢複了往日的清明。
“奶奶,我們回家。”周曉芸蹲下身子,準備給老人穿鞋。可老人突然死死地抱住蘇懷瑾的腿,眼神堅定地說道:“振國說醫書在曬台第三塊磚下……”
蘇懷瑾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程野發來的視頻——他正在老家的閣樓裡翻出一本泛黃的《咽喉指掌圖》,封麵赫然蓋著周振國的藏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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