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偃刀脈明燥金刑木
杭城的秋日午後,日光昏昏欲睡地灑在老舊的機械廠裡。廠房內,機器的轟鳴聲不絕於耳,機油味兒和鐵鏽味兒相互交織。程野套著一件洗得發白、沾滿油汙的工裝,安全帽下的頭發被汗水浸濕,他正全神貫注地操作機床。手中的扳手重重砸在機床邊緣,濺起的火星像煙花般四散,混著切割液散發的刺鼻鐵鏽味,直往鼻腔裡鑽,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在車間那昏暗的角落,五十歲的王建國身形佝僂,像一棵被狂風壓彎的老樹。他手裡的不鏽鋼酒壺“當啷”一聲掉落在地,壺身上“先進工作者1998”的刻字,被歲月打磨得失去了光澤,卻也見證著他曾經的榮耀。王建國曾是廠裡的技術骨乾,多次憑借精湛的技藝拿下重要項目,可隨著年齡增長和工廠效益下滑,他逐漸被邊緣化。
“王叔,這切割液都結塊了,咋還不換?”程野一邊用鞋尖踢了踢發綠的液體,一邊滿臉疑惑地問道。說話間,他打開手機直播,將鏡頭對準牆角堆著的藍色塑料桶。刹那間,直播彈幕像炸開的爆米花:
【這不是抖音賣的那個工業清洗劑嗎?】
【舉報!這廠子環保肯定不達標!】
王建國原本渾濁的雙眼瞬間瞪大,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在廠裡工作多年,自然清楚這些切割液背後可能存在的問題。還沒等程野反應過來,王建國就像一頭發怒的公牛,操著濃重的台州口音吼道:“小赤佬彆多管閒事!”他那布滿老繭、粗糙得像砂紙一樣的手掌擦過程野臉頰,帶起的風中裹挾著金屬碎屑的腥氣。
與此同時,濟世堂的診室裡,秋風裹挾著落葉從窗口灌進來,吹得桌上的紙張嘩啦作響。銅製戥秤突然“咣當”一聲歪斜,蘇懷瑾眼疾手快,伸手穩穩按住秤盤。左邊周曉芸奶奶的ct片在風中拚命晃動,右邊那把神秘的黃銅鑰匙在秤盤上詭異地轉了個圈,仿佛在暗示著什麼。蘇懷瑾心中不禁泛起一絲不安。
“塵肺三期合並肺纖維化。”蘇懷瑾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一邊仔細翻著王建國的病曆,一邊凝重地說道。x光片上,王建國的肺葉已經糊成了毛玻璃狀,病情十分嚴重,“三個月前就建議住院……”
“住院?住院誰給娃掙彩禮錢!”王建國的老婆李秀蘭一聽這話,原本就黝黑的臉漲得通紅,雙手緊緊攥著繳費單,指甲縫裡還殘留著車床的黑色油泥。她常年在工廠打零工,深知掙錢的不易,“你們開點止咳藥就行,抖音上說吃蘿卜能洗肺!”
蘇懷瑾沒有多做爭辯,指尖剛搭上患者腕脈,就像被鋒利的刀刃割到一樣,條件反射地縮了回來。這右寸脈澀得像砂紙,正是《素問》裡“秋脈如毛,其氣來毛而中央堅”的燥金刑木之象。蘇懷瑾心中一沉,意識到患者的病情遠比病曆上顯示的複雜。
“最近咳血了嗎?”蘇懷瑾一邊詢問,一邊輕輕掀開王建國的衣領,隻見鎖骨上窩的皮膚已經發紫,情況不容樂觀。
“就……就今早吐了口帶金粉的痰。”王建國眼神閃躲,不敢直視蘇懷瑾的眼睛,從兜裡掏出個鏽跡斑斑的保溫杯。擰開的瞬間,刺鼻的香蕉水味撲麵而來,衝得旁邊的護士直捂鼻子。
“這是切割液!”跟進來的程野眼尖,一個箭步衝上前,奪過杯子,“裡麵含二氯甲烷,遇熱會產生有毒氣體,嚴重危害健康!”
診室裡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仿佛能點燃空氣。就在這時,一陣破風箱似的喘息聲傳來,王建國佝僂成蝦米狀,指縫間漏出的血痰裡閃著金屬光澤。心電監護儀上的血氧飽和度像坐滑梯一樣,直跌到75。
“準備支氣管鏡!”蘇懷瑾迅速扯開急救櫃,大聲下令,“先吸氧,上甲潑尼龍!”
然而,李秀蘭像一堵牆似的,死死按住吸氧麵罩:“不能住院!廠裡說查出職業病要扣獎金……”她突然從布包裡掏出個藥罐,“我們吃這個!抖音老鐵說能洗肺!”
程野搶過藥罐一看,標簽上印著“三子養親膏”,可生產批號卻是手寫的。“這哪是正規藥?半夏炮製不對會中毒!”程野急得額頭直冒冷汗。
就在眾人爭執不下時,王建國的工裝褲兜掉出半包芙蓉王。蘇懷瑾順手抽出一根碾碎,煙絲裡混著詭異的藍色晶體,她臉色驟變:“這是甲基苯丙胺!”
“放屁!”李秀蘭突然蹦出東北話,脖子漲得通紅,活像一隻煮熟的蝦,“這是廠裡發的提神煙……”話一出口,她猛地捂住嘴,額頭滲出冷汗,眼神中滿是懊悔。
“肺俞穴敷藥。”蘇懷瑾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把正規的三子養親膏拍在診療床上,“白芥子要炒到爆花,蘇子必須紫蘇……”話還沒說完,王建國突然抽搐著抓住她手腕,喉間發出“嗬嗬”怪響,情況愈發危急。
ct室外的長椅上,程野盯著手機裡的直播回放,眉頭擰成了麻花。突然,他按下暫停鍵——王建國吐痰的瞬間,背景裡閃過個光頭男人正在搬切割液桶。
“藥典委的人怎麼會在這兒?”他放大畫麵,那人胸牌上模糊的“藥材鑒定科”字樣讓他後背發涼,心中湧起無數疑問。這人究竟和王建國的病情有什麼關聯?背後又隱藏著什麼秘密?
診室裡,銅製戥秤突然“哢嚓”裂了道縫。蘇懷瑾看著天平移軸上的磨損痕跡,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爺爺的話:“這秤稱過斑蝥,也稱過人參……”這句話在她耳邊回蕩,仿佛為她指引了方向。
“蘇醫生!”周曉芸舉著檢測報告衝進來,氣喘籲籲地說,“王叔的痰液裡檢出矽酸鹽和……和斑蝥代謝物!”
暴雨傾盆而下,砸在車間的鐵皮屋頂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程野蹲在切割液桶邊,手機電筒照出桶底黏著的褐色藥渣——正是趙金水臨終前注射過的蟾酥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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