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蘇懷瑾的辦公桌上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影。她剛整理完上午的問診記錄,正端起茶杯想喝口茶,辦公室的門就被“砰”地一聲推開了。
陸則衍帶著一身室外的燥熱衝了進來,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他手裡緊緊攥著一份厚厚的報表,報表的邊角因為用力而有些卷曲。沒等蘇懷瑾開口,他就“啪”地一聲將報表拍在紅木辦公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報表封麵用紅色加粗字體印著的標題——《市一醫院慢性病管理現狀分析報告》,在白色的紙張上顯得格外刺眼,像一道警示符,讓人無法忽視。
“你自己看吧,”陸則衍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他指著重色標注的幾頁,語氣裡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無奈和焦慮,額頭上還在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隨手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又補充道,“高血壓、糖尿病這些常見慢性病患者的指標達標率,隻有可憐的28。真不是我們開的藥不好,也不是治療方案不科學,你看看這些記錄就知道了。”
蘇懷瑾放下茶杯,拿起報表。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記錄,紙張因為打印量太大而顯得有些厚重。患者的不配合理由五花八門,卻都透著一股根深蒂固的抗拒,像一道道無形的牆,阻礙著治療的推進:
“嫌中藥湯劑太苦,喝了兩次就偷偷停了,說寧願打針也不喝那玩意兒”;
“測血糖太麻煩,針紮著疼,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想起才測一次,數據根本沒法看”;
“知道要低鹽低脂,可就是管不住嘴,頓頓離不開紅燒肉、醬肘子,說‘活著要是連口肉都吃不上,還有什麼意思’”;
“工作太忙,一加班就忘了吃藥,是常事,有時候甚至能忘了三四天”;
“覺得沒症狀就沒事,藥吃多了傷肝傷腎,自己減了一半劑量”……
每一條記錄後麵,都附著對應的指標波動曲線,大多像陡峭的山巒,起伏劇烈,看不到平穩的趨勢。
蘇懷瑾翻到糖尿病患者的專項分析頁,一個叫老王的患者記錄格外紮眼。近半年的血糖監測曲線像坐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最高時達到13.5o,像陡峭的山峰直插雲霄;最低也有8.9o,從未達到過空腹血糖<7.0o的控製目標。曲線旁邊用紅筆標注著幾次關鍵的複診記錄:“家屬反映患者偷偷吃了生日蛋糕”“自述連續三天應酬,喝了啤酒”“忘記帶藥,停藥兩天”。
“他上次來中心複診,還一個勁兒抱怨,”蘇懷瑾歎了口氣,指尖輕輕點在老王的名字上,語氣裡帶著惋惜,“說‘天天吃藥像個藥罐子,活著一點滋味都沒有,這病治不治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不治了’。當時我勸了他半天,讓他再堅持堅持,可看這數據……”
她合上報表,封麵的紅色標題在陽光下依然刺眼。指尖在封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像是在叩問著什麼。
“這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蘇懷瑾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中心大廳裡來來往往的患者。有人愁眉苦臉地拿著藥單,有人一臉不耐煩地排隊等候,還有人對著檢測儀器皺著眉頭。她若有所思地說,“他們把疾病管理當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一種沉重的負擔,從心裡就抵觸,自然就很難堅持。就像你逼著一個不愛吃青菜的孩子天天吃,他隻會更抗拒。”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陸則衍身上,眼裡閃過一絲靈光,像是在迷霧中找到了方向,思路漸漸清晰起來:“我們得想個辦法,讓他們覺得——調理身體不是在治病,不是在完成任務,而是在好好過日子,是讓生活更有質量、更舒服的一部分。就像有人喜歡喝茶,有人喜歡運動,自然而然就融入進去了。”
“西醫的指標監測固然重要,數據不會騙人,”蘇懷瑾繼續說道,語氣越來越肯定,“但中醫的‘治未病’理念不能隻停留在開藥方上。得把體質調理、指標監測、飲食指導這三者真正擰成一股繩,變成他們能接受、願意堅持、並且能融入日常的生活方式,而不是額外的負擔。”
陸則衍看著她眼裡重新燃起的光芒,就知道她又有了新想法。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立刻往前湊了湊,急切地問道:“需要我和我的團隊做什麼?你儘管說。數據模型、監測設備、後台係統,我們都能搞定。”
“用你的數據監測做基礎,我的體質辨證做方向,再加上專業營養師的飲食指導,”蘇懷瑾笑了,那笑容像是雨後初晴的陽光,驅散了剛才的沉悶,充滿了信心,“我們搞個‘三維聯動’管理模式。簡單說,就是我負責‘調體質’,讓他們從根上舒服;你負責‘盯數據’,讓變化看得見;再找個專業的營養師,負責‘管嘴巴’,讓他們吃得香還不犯病。三者合一,讓慢性病管理像每天吃飯睡覺一樣自然,真正融入生活,而不是脫離生活。”
陸則衍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他用力點頭:“這個思路好!把‘要我治’變成‘我要治’,從被動接受到主動參與,這才是解決依從性問題的關鍵。我這就回去準備,咱們儘快拿出具體方案!”
他拿起桌上的報表,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剛才的焦慮和無奈仿佛被這新的構想一掃而空。辦公室裡,隻剩下蘇懷瑾窗前的身影,和窗外漸漸西斜的陽光,空氣中似乎已經有了一絲改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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