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遇刺的瞬間,滾燙的血噴濺在毛草靈臉上。
她腦中一片空白。
刺客冰冷的刀鋒幾乎貼著頸側皮膚擦過。
混亂中,她瞥見大皇子嘴角一閃而過的冷笑。
護衛衝進來時,刺客早已服毒自儘。
“妖女!是你害了陛下!”
皇後的尖叫聲撕裂了死寂。
所有懷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瞬間釘在她身上。
毛草靈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
染血的宮裝沉重如鐵。
她猛地抬頭,撞上大皇子那毫不掩飾的、飽含惡意的眼神。
心沉入冰窟。
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死局。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選中的祭品。
毛草靈指尖的墨跡尚未乾透。
那份關於興修水利、疏浚河道的奏疏,字字懇切。
是她熬了數個夜晚,查閱乞兒國曆年水文卷宗,又結合自己前世模糊的地理知識,反複推敲斟酌而成。
她正待開口向皇帝詳細解說其中關竅。
“陛下,此策若能行,可保……”
話音未落。
殿外值守的侍衛統領巴圖魯,如一座鐵塔轟然撞破殿門!
沉重的殿門在他蠻力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
“護駕——!”
巴圖魯的吼聲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他雙目赤紅,龐大的身軀因極致的爆發而微微顫抖。
手中那柄沉重的彎刀已然出鞘,寒光凜冽,直指緊隨他身後衝入殿內的數道黑影!
變故隻在呼吸之間。
那些黑影快如鬼魅,動作整齊劃一得令人心驚。
他們身著與普通宮廷侍衛無異的黑色勁裝,臉上卻覆著猙獰的青銅鬼麵,隻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冰冷如毒蛇的眼。
目標明確至極——禦座之上的皇帝!
毛草靈離禦座極近。
近到她能看清為首那名刺客眼中爆射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瘋狂殺意。
那刺客的刀,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一道慘白的匹練,裹挾著刺骨的腥風,直劈皇帝麵門!
“陛下!”
毛草靈幾乎是憑著本能,身體先於思考做出了反應。
她猛地向前一撲,想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去阻擋那致命的一擊。
終究是慢了半步。
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滾燙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液體,猛地噴濺開來。
有幾滴,甚至帶著灼人的溫度,濺落在毛草靈下意識仰起的臉頰上。
皇帝悶哼一聲,高大的身軀劇烈一晃,左手死死捂住右肩。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浸透了他明黃色的龍袍,順著指縫洶湧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劇痛讓他臉色煞白,額角青筋暴跳。
但帝王的威嚴猶在,他右手猛地抓住沉重的龍椅扶手,竟硬生生撐住了身體,沒有倒下,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住刺客。
那刺客一刀未能致命,手腕一翻,刀光如毒蛇吐信,竟舍了皇帝,以一個詭異刁鑽的角度,直抹向因前撲而幾乎失去平衡的毛草靈的咽喉!
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攫住了她。
瞳孔驟然收縮,她甚至能看清刀鋒上細微的鍛打紋路。
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滾開!”
一聲暴喝如虎嘯山林!
巴圖魯那龐大的身軀竟爆發出不相稱的迅猛。
他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獸,硬生生撞開一名試圖阻攔他的刺客。
巨大的衝擊力讓那刺客如同斷線風箏般橫飛出去。
巴圖魯手中那柄門板似的彎刀帶著斬裂空氣的嗚咽,橫掃而至!
鐺——!
金鐵交鳴的巨響震得人耳膜刺痛。
火星四濺!
刺客襲向毛草靈咽喉的致命一刀,被巴圖魯這勢大力沉的一擊硬生生蕩開!
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毛草靈頸側的皮膚擦過,帶起一陣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幾縷斷發。
毛草靈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
“保護陛下!拿下刺客!”巴圖魯橫刀護在皇帝和毛草靈身前,聲若洪鐘。
殿外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暴雨前的悶雷,轟然逼近。
更多的宮廷侍衛正瘋狂湧入。
刺客們一擊未能竟全功,又陷入重圍,眼中卻沒有絲毫慌亂。
為首那名被巴圖魯擋開的刺客,冰冷的青銅麵具轉向毛草靈的方向。
那眼神,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刻骨的怨毒。
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你壞了大事!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
電光火石之間。
她眼角的餘光,越過混亂廝殺的人影,捕捉到了大殿側門陰影處,大皇子拓跋宏的身影。
他不知何時悄然站在那裡。
沒有驚慌,沒有憤怒。
那張俊朗的臉上,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冷靜。
嘴角,似乎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轉瞬即逝的弧度。
冰冷。
嘲諷。
誌得意滿。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場精心編排、終於如期上演的好戲。
毛草靈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
那不是看父親遇刺的兒子該有的眼神!
混亂的念頭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她瞬間的茫然。
就在侍衛們即將形成合圍的刹那。
那幾名戴著青銅鬼麵的刺客,動作整齊得如同一個人。
他們猛地放棄了所有抵抗和進攻的姿態。
手腕一翻。
動作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幾道幽暗的、細小的寒光在殿內燭火下一閃而逝。
是淬毒的短匕!
噗!噗!噗!
利器刺破血肉的沉悶聲響接連響起。
他們竟毫不猶豫地將匕首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鮮血瞬間染黑衣襟。
身體如同被抽去骨頭的麻袋,軟軟倒下。
青銅麵具撞擊在金磚地麵,發出空洞而詭異的聲響。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奇異的甜腥,彌漫在空氣裡。
隻有皇帝粗重的喘息聲,和鮮血滴落在地的“嗒…嗒…”聲,清晰可聞。
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
侍衛們持著刀,保持著圍攏的姿勢,臉上是錯愕與茫然。
巴圖魯胸膛劇烈起伏,手中的彎刀兀自低鳴,虎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幾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
死士!
這分明是訓練有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完成刺殺的死士!
而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皇帝!
這寂靜隻維持了不到一息。
“陛下——!”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後慕容嫣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宮女太監簇擁下,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精心梳就的發髻也散亂了幾縷,華麗的鳳袍隨著她劇烈的動作而晃動。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禦座上血流不止的皇帝,眼中瞬間盈滿了驚駭欲絕的淚水。
但下一刻。
那淚水未乾的、布滿驚恐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釘在了跌坐在皇帝禦座旁、滿臉是血、衣衫淩亂的毛草靈身上!
毛草靈臉上還殘留著皇帝噴濺的鮮血。
她的位置,距離皇帝最近,就在遇刺的中心!
慕容嫣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所有的恐懼和擔憂,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轉化為滔天的憤怒和刻骨的恨意。
她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毛草靈,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尖銳刺耳,穿透整個大殿:
“妖女!是你!是你害了陛下!”
“是你引來了這些刺客!”
“你這是誤國的妖孽!”
這指控如同平地驚雷!
瞬間,所有驚疑不定的目光,從地上的刺客屍體,從受傷的皇帝身上,齊刷刷地聚焦到了毛草靈身上!
那些目光,有震驚,有恐懼,有憤怒,有審視,更有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懷疑和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