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巧匠果然手藝精湛，不過三日，那些琉璃塊便被打磨成了各式首飾。毛草靈看著錦盒裡的物件，忍不住讚歎——藍色琉璃鑲銀的步搖，晃動時墜子上的小鈴鐺輕響；紅色琉璃嵌金的手鐲，在燭光下泛著瑪瑙般的光澤；還有那枚最大的藍色琉璃，被雕成了海東青的模樣，正好嵌在耶律洪的玉帶扣上，威風凜凜。
“娘娘，這些首飾怕是要讓後宮的娘娘們眼饞了。”扶月拿起一支粉色琉璃簪，簪頭是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花瓣上還刻著細密的紋路。
毛草靈笑著將首飾分好類：“這支荷花簪送賢妃，謝她送硝石的情分；這支石榴紅的送皇後，表表敬意；剩下的這些，給其他娘娘各送一支，算是我這個‘新人’的心意。”她頓了頓，“給淑妃也備一支，就送那支墨色的，低調些。”
扶月有些不解：“淑妃那樣對您，何必還送她？”
“正因為她那樣對我，才更要送。”毛草靈將墨色琉璃簪放進錦盒，“她在靜心苑裡抄寫《女誡》，本就一肚子火氣，我若連份薄禮都不肯送，反倒顯得我小家子氣。”她看向窗外，“後宮之中，不爭輸贏，爭的是體麵。”
正說著，去打探硝石下落的小太監回來了，臉色有些發白：“娘娘，奴才跟著那兩車硝石出了城，見它們被拉進了……拉進了安遠侯的私宅。”
“安遠侯？”毛草靈心頭一沉。安遠侯是前朝重臣，素來與張將軍不和，去年還因軍餉之事與耶律洪爭執過。他要這麼多硝石做什麼？總不會是為了幫淑妃的嬤嬤開窯廠。
“繼續盯著安遠侯府，看看最近有哪些人來往。”毛草靈囑咐道，“此事不可聲張，連扶月也不能說。”
小太監領命退下，扶月見娘娘臉色凝重，也不敢多問，隻默默將分好的首飾裝進禮盒。
送首飾的隊伍剛出發，賢妃就來了，手裡還拿著個木盒：“妹妹快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打開木盒，裡麵是幾塊灰撲撲的礦石，看著毫不起眼。毛草靈拿起一塊掂了掂，驚訝道：“這是……鉛礦石？”
“正是。”張氏笑得眉眼彎彎，“我兄長說，在玻璃漿裡加些鉛，能讓玻璃更透亮。這是北疆新發現的礦，我特意讓人給你送了幾塊來試試。”
毛草靈又驚又喜。鉛玻璃的透光性確實比普通玻璃好得多，隻是她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鉛礦石。她握緊賢妃的手：“姐姐這份禮，可比什麼都貴重！”
“跟我還客氣。”張氏拿起那支荷花簪，插在發間對著鏡子照了照，“這支簪子我喜歡得緊，等我女兒生辰，就照著這個樣子再做一支。”她忽然壓低聲音，“對了，我聽說安遠侯最近在偷偷招兵買馬，你可得小心些，他跟淑妃的娘家是世交。”
毛草靈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不動聲色：“姐姐提醒得是，我會注意的。”她忽然明白，賢妃送鉛礦石，或許不隻是為了幫她，更是在暗暗示警。
送走賢妃，毛草靈立刻讓人將鉛礦石送去窯房：“按比例加入玻璃漿，試試能不能做出更透亮的玻璃。”她看著桌上的墨色琉璃簪，忽然覺得這深宮就像這墨色琉璃，看似平靜，內裡卻藏著無數暗流。
傍晚時分，送首飾的宮女回來了，臉上帶著些委屈：“娘娘，其他宮的娘娘都收下了禮物，隻是……淑妃娘娘把墨色琉璃簪扔了出來，還說……還說您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毛草靈並不意外：“扔了就扔了，你沒受委屈吧？”
“沒有，奴婢跑得快。”宮女遞上一張帖子，“皇後娘娘讓人送了帖子來，說明日在長春宮設賞花宴，請您務必參加。”
“知道了。”毛草靈接過帖子，上麵的字跡娟秀工整，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知道，這場賞花宴怕是沒那麼簡單。
次日一早，毛草靈換上一身藕荷色宮裝，頭上隻簪了支珍珠釵，素淨又不失雅致。剛走到長春宮門口，就見賢妃在等她，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了進去。
殿內已經來了不少娘娘，見毛草靈進來，目光各異。有的熱情打招呼，有的則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毛草靈並不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看到院裡的牡丹花叢。
皇後穿著一身紫色鳳袍，端坐在主位上，見人來齊了，淡淡道：“今日請大家來，一是賞新開的牡丹，二是想說說後宮和睦之事。”她看了毛草靈一眼，“貴妃近日做的琉璃首飾很是精巧，可見是個心靈手巧的，隻是……”
話沒說完，淑妃突然哭著跑了進來，發髻散亂，臉上還有淚痕：“皇後娘娘，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眾人都嚇了一跳，隻見淑妃撲通跪倒在地：“昨日貴妃送的琉璃簪裡藏著針，臣妾不小心被紮到了手，現在還疼呢！”她說著伸出右手，果然有個小小的傷口，還纏著紗布。
毛草靈心裡清楚，這是栽贓陷害。她站起身，從容道：“淑妃姐姐說笑了，我送的首飾都是工部巧匠做的，怎麼會藏針？”
“不是你是誰？”淑妃指著她，“除了你，誰還想害我？你就是嫉妒陛下寵我，想毀了我的手！”
皇後皺起眉頭：“淑妃，說話要有證據。”
“證據？”淑妃從袖中拿出一支琉璃簪，正是那支被扔掉的墨色簪子，隻是簪頭處果然嵌著一根細針，“這就是證據！若不是我發現得早，手指怕是都要廢了！”
殿內一片嘩然，不少人看向毛草靈的目光都帶了些懷疑。賢妃剛想說話，卻被毛草靈按住了手。
毛草靈走到淑妃麵前，拿起那支簪子仔細看了看，忽然笑了：“淑妃姐姐，這支簪子確實是我送的，隻是……”她指著簪頭的針，“這針是後來嵌上去的吧？你看，針孔周圍的琉璃有新的劃痕，明顯是被人硬塞進去的。”
淑妃臉色一白：“你胡說！”
“我沒胡說。”毛草靈轉向皇後，“皇後娘娘，臣妾請工部的巧匠來看看便知，他們做的首飾，絕不會有這樣的瑕疵。”
皇後點點頭，讓人去叫工部的巧匠。很快，老工匠就來了，仔細檢查後躬身道：“回皇後娘娘，這針確實是後來嵌進去的，我們做的首飾都會經過三次檢查，絕不可能有針。”
淑妃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癱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皇後的臉色也很難看，沉聲道：“淑妃，你可知誣陷貴妃是大罪？”
淑妃哭著搖頭：“不是臣妾，是……是奴婢們乾的，臣妾不知道啊！”
皇後哪裡肯信，冷哼一聲：“看來靜心苑的《女誡》你是白抄了！罰你禁足三個月，閉門思過！”
一場鬨劇就此收場，其他娘娘看毛草靈的目光都變了，多了些敬畏。賞花宴結束後，賢妃悄悄對毛草靈道：“那針一看就是淑妃自己弄的，隻是……她背後怕是有人撐腰。”
毛草靈點點頭：“我知道。”她望著遠處的宮牆，心裡清楚，這隻是開始。安遠侯和淑妃勾結，絕不止陷害這麼簡單。
回到昭陽殿時，耶律洪正在等她，見她回來，連忙問：“聽說今日在長春宮出事了？”
毛草靈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耶律洪氣得拍了下桌子：“太過分了！淑妃簡直無法無天！”
“陛下息怒。”毛草靈握住他的手，“其實這樣也好，至少讓大家看清了她的真麵目。”她頓了頓，“陛下，安遠侯最近與淑妃娘家來往密切，還私藏了不少硝石，您可要多加留意。”
耶律洪的臉色沉了下來：“朕知道了。你放心，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看著毛草靈，眼底滿是心疼，“在這宮裡，委屈你了。”
“不委屈。”毛草靈笑了，“能和陛下一起麵對這些，臣妾覺得很踏實。”她拿起一塊新做的鉛玻璃，對著光看了看，透亮得能映出人影，“你看，加了鉛的玻璃就是不一樣。就像咱們，經曆些風雨，才能更清楚地看清身邊的人。”
耶律洪看著她手裡的玻璃，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了。他慶幸自己娶了這樣一個女子，不僅能陪他賞花，更能陪他麵對風雨。
夜色漸深，窯房裡的爐火還在燃燒，映著工匠們忙碌的身影。他們正在趕製一批新的玻璃，有透亮的窗戶片，有結實的器皿，還有鑲在武器上的鏡片。毛草靈知道，這些玻璃不僅能照亮深宮，更能照亮乞兒國的未來。
而遠處的安遠侯府裡，一盞孤燈亮到天明。安遠侯看著手裡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沒想到這個替身公主竟如此棘手，但這更激起了他的鬥誌。他一定要讓耶律洪和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付出代價。
深宮的夜，總是藏著太多秘密和算計。但毛草靈並不害怕，因為她知道，隻要手裡有能照亮前路的光，有並肩同行的人，再深的黑暗，也終會迎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