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在大街上走,隻能一直在弄堂裡七拐八拐的繞圈,時不時還要轉頭看一眼是否有追兵。
就在意識逐漸因為失血過多而變的模糊之時,小六子終於看到了那家【陳記裁縫鋪】。
店鋪門麵不大,灰撲撲的布簾半垂著,在風雨中微微擺動。
在街道上左右觀察了一會,確定附近沒人後,小六子這才踉蹌著撲到門前,用最後的力氣在門板上敲出一長兩短再一長的暗號。
“砰......砰砰......砰......”
門內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然後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誰啊?這麼晚了。”門內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語氣平常得像是在應付普通的顧客。
小六子強撐著答道:“我......我來取上個月訂做的......灰布長衫......"
“灰布長衫?”門內的聲音頓了頓,“我們這兒不做灰布的啊。”
“是......是加了靛藍染的......特彆灰......”小六子感覺雙腿開始發抖,這是接頭的第二道暗語。
當地下分子也太麻煩了,情況十萬火急還得對暗號......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小六子模糊地想。
這些繁瑣的暗號、切口,都是用鮮血換來的教訓。每一次簡化程序,都可能意味著一個聯絡站的暴露;每一次心慈手軟,都可能葬送整條地下交通線。
門閂滑動的聲音傳來,木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和一雙警惕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看到小六子滿身血跡時猛地睜大,但他沒有急著開門,而是探出腦袋左右看了一眼。
小六子:“......”
彆看了,血快掉沒了,趕緊救一下啊。
年約五十的陳師傅在確認沒有危險後,總算是把他拉了進去,迅速關上門,轉身扶住小六子:“怎麼回事?不是說任務完成後三天不要碰頭嗎?”
“出,出事了。”小六子喘著粗氣,抓住陳師傅的手臂,“蒼鷹......蒼鷹在嗎?我有緊急情報......”
陳師傅看了一眼他腿部的槍傷,意識到情況不妙:“在下麵,我帶你去找他。”
..........
裁縫鋪的地下室裡,煤油燈的火苗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
小六子把碼頭的陰謀彙報給了【蒼鷹】,這個看起來有些頹喪的中年男人,在聽到碼頭被設伏的情報後,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氣急敗壞。
他隻是沉默了一會後,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他給人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感覺,小六子見狀放心的暈了過去,他知道那些人不會白白犧牲。
裁縫鋪的老陳把小六子拖到一旁的角落處理傷口,給這個中年男人留下獨立思考的時間。
蒼鷹脫下長衫,走到靠牆的書架前,手指掠過一疊泛黃的賬本。
這些看似普通的裁縫鋪進貨單,實則記載的都是重要情報,還有一些潛伏黨員的履曆和他們為抗日做出的貢獻。
有些人直到犧牲也還背負著漢奸的罵名,如果哪天抗戰勝利,這些資料可以為他們平反。
但如果在那之前,這個據點暴露的話......書架後麵有一條密道,蒼鷹會在逃跑之前,一把火將這些情報焚燒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