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霆深蜷縮在山洞陰影裡，後背緊貼著潮濕的石壁。遠處洞口傳來的對話像冰錐刺入耳道，他指尖無意識地攥緊褲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兩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背對著他蹲在洞口，其中一人往地上彈了彈煙灰，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上頭這次下了死命令，”左邊的男人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三天內斷水斷糧，我就不信他們能在這活過一星期。”另一人短促地笑了聲，金屬打火機開合的哢嗒聲格外刺耳：“陸霆深那小子不是挺能打嗎？現在被困在這耗子洞裡，連隻螞蟻都碾不死。”
陸霆深喉間滾動著怒焰，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強迫自己數著呼吸平複情緒，目光穿過洞口的縫隙望向外麵——夕陽的餘暉正從岩石縫裡滲進來，在地麵切割出狹長的光斑。那些光斑像極了蘇瑤項鏈上的碎鑽，此刻應該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動。
他轉身時鞋底蹭到一塊碎石，連忙屏住呼吸。確認洞口的腳步聲漸遠後，才貓著腰往洞穴深處跑。潮濕的空氣裡混著苔蘚的腥氣，他的軍用靴踩過積水窪，濺起的水花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轉過第三道石棱時，終於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蘇瑤正靠著石壁坐著，懷裡的陸小寶把臉埋在她頸窩，像隻受驚的小獸。
“媽媽，爸爸怎麼還不回來？”陸小寶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孩童特有的鼻音。蘇瑤伸手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發絲上還沾著逃亡時蹭到的草屑：“爸爸去看看有沒有好吃的，小寶乖，等爸爸回來就有餅乾吃了。”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孩子的後背，目光卻死死盯著洞口方向，瞳孔裡映著晃動的陰影。
陸霆深在距他們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喉嚨突然發緊。蘇瑤的白襯衫已經臟得看不出顏色，左袖口還破了道口子，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想起三天前她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的樣子，陽光穿過紗簾落在她發梢，那時她腕間還戴著他送的翡翠鐲子。
“霆深？”蘇瑤的聲音打破沉默，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陸霆深這才發現自己的影子正籠罩在她身上，連忙跨前兩步半跪下來。陸小寶猛地抬頭，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來：“爸爸！你找到出口了嗎？”孩子的鼻尖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陸霆深伸手捏了捏兒子的臉，指腹觸到一片潮濕：“小寶是不是哭鼻子了？”他掏出兜裡的巧克力，掰成兩半遞過去，“先吃點東西，爸爸有話和媽媽說。”陸小寶立刻破涕為笑，抓著巧克力往嘴裡塞，碎屑掉在蘇瑤裙擺上。
蘇瑤接過陸霆深遞來的半塊巧克力，卻沒有吃，而是仔細折好放進兜裡：“你吃吧，我不餓。”她的指尖蹭過他掌心的老繭，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那裡有道新鮮的擦傷，還滲著血珠。“怎麼弄的？”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驚慌。
陸霆深輕輕抽回手，用袖口蓋住傷口：“爬石壁時蹭到的，不礙事。”他抬頭望向洞頂，那裡黑黢黢的像張巨獸的嘴，“我剛才去探了探，洞口被三層鋼筋網封死了，外麵至少有五個崗哨。”蘇瑤的臉色越發蒼白，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角：“那...我們怎麼辦？”
陸小寶已經吃完巧克力，正用臟手背抹嘴。他仰起臉，睫毛上還沾著淚珠：“爸爸，是不是壞人把我們關起來了？像童話故事裡的大灰狼一樣？”陸霆深喉嚨發緊，伸手把兒子抱進懷裡：“小寶記得爸爸教過的生存法則嗎？”孩子認真地點頭，小胖手扳著手指頭：“第一，保持冷靜；第二，節省體力；第三...第三是等待救援。”
“但這次我們要加一條，”陸霆深摸摸他的頭，目光轉向蘇瑤，“主動尋找生路。”他指向洞頂某處，那裡有塊凸起的岩石，“我觀察過，洞頂的岩層有裂縫，可能通向山體外側。隻要爬到二十米高的位置，就能用登山鎬鑿開出口。”
蘇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臉色瞬間煞白：“二十米？那太危險了！你連專業裝備都沒有...”她的聲音突然哽住，因為看到陸霆深腰後彆著的折疊刀——那是他從前參加野外生存訓練時帶的，刀刃已經有了缺口。
“這是唯一的機會。”陸霆深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感受我的心跳，和平時一樣穩定。”蘇瑤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的震動像擂鼓，“我當過五年特種兵，這種高度不算什麼。”他頓了頓，聲音放輕，“相信我，就像當年你相信我能從火場把你救出來那樣。”
這句話讓蘇瑤眼眶一熱。她想起七年前那場大火，整棟寫字樓都在燃燒，是陸霆深背著她從二十三層的消防通道一步步走下來。那時他的製服被血水浸透，卻始終用身體護著她，說“彆怕，有我在”。
“爸爸要爬很高很高的地方嗎？”陸小寶突然插話，小手抓住陸霆深的衣領，“那我把奧特曼徽章給爸爸帶上，這樣怪獸就不敢來了！”他從脖子上扯下塑料徽章，鄭重地彆在陸霆深胸前。那是上周生日時要的禮物，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廉價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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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霆深低頭看著徽章，喉結滾動了兩下：“謝謝小寶，這是爸爸收到的最厲害的護身符。”他俯身親親孩子的額頭，聞到他頭發裡殘留的奶香味——那是蘇瑤常用的嬰兒洗發水味道，此刻卻混著山洞裡的黴味，讓他心口發酸。
蘇瑤從背包裡翻出條尼龍繩，那是她用來紮帳篷的：“把這個係在腰上，萬一...萬一滑下來，至少有個緩衝。”她的手指在發抖，打了三次結才係緊。陸霆深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婚戒不見了，想起逃亡時她把戒指塞進馬桶衝走的樣子——那是他送的三克拉鑽戒，她說不能留下任何追蹤線索。
“我每爬五米就會停一下，”陸霆深舉起手機晃了晃，屏幕上顯示著電量15，“用閃光燈打信號，三長兩短是休息，連續快閃是遇到麻煩。”蘇瑤想叮囑他注意安全，話到嘴邊卻變成：“把外套脫了，爬高時彆捂著汗。”
陸霆深照做了，露出裡麵的黑色戰術背心。蘇瑤看到他左肩上的舊疤痕，那是三年前救人質時中槍留下的，此刻在陰影裡像條沉默的蛇。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領口，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也是這樣穿著黑色襯衫，站在櫻花樹下對她笑。
“爸爸小心！”陸小寶突然撲過來，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我和媽媽在下麵給你加油！”孩子的嘴角還沾著巧克力，在陸霆深臉頰上印出個褐色的小印子。他笑了，這是三天來第一次真心的笑容：“等爸爸回來，帶你們去吃冰淇淋，隨便選口味。”
洞口方向突然傳來腳步聲，三人同時屏住呼吸。陸霆深立刻把蘇瑤和孩子推到石棱後麵，自己則貼著石壁摸向洞口。透過縫隙，他看到兩個黑影正抱著槍踱步，其中一人對著對講機嘟囔：“媽的，這鬼地方連信號都沒有，老子的手遊進度都耽誤了。”
“彆廢話，”另一人踢了踢腳邊的石頭，“等他們斷氣了，咱們就能拿獎金去瀟灑了。聽說這次賞金有七位數，夠老子買輛跑車了。”腳步聲漸漸走遠，陸霆深摸了摸腰間的折疊刀，指甲在刀柄上刻下道淺痕——這是他記下的第七個敵人。
回到蘇瑤身邊時，她正用濕巾給陸小寶擦手。孩子已經有些犯困，眼皮直打架，卻還強撐著說：“我不困，要等爸爸回來。”陸霆深蹲下來，讓他趴在自己背上：“小寶先睡一會兒，等你醒來，爸爸可能已經找到出口了。”孩子的頭剛靠上他肩膀，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蘇瑤接過沉睡的孩子，放在鋪了外套的地上。她替孩子掖了掖衣角，抬頭時眼裡已經蓄滿淚水：“一定要小心，每一步都要試清楚。”陸霆深伸手替她擦掉眼淚，指腹蹭過她發燙的臉頰：“記得我們的暗號，彆亂跑。”他轉身走向洞頂，軍用靴在石頭上敲出沉穩的節奏。
第一塊凸起的岩石在兩米高的位置，陸霆深踩上去時，石屑簌簌掉落。他抓住上方的樹根，用力一拉——突然有東西從樹根裡竄出來，擦著他手背飛過。他猛地抬頭，隻見一隻蝙蝠撲棱著翅膀鑽進更深的洞穴，發出尖銳的叫聲。
“怎麼了？”蘇瑤的聲音帶著驚恐。陸霆深深吸一口氣，用閃光燈打出三長兩短：“沒事，是蝙蝠。”他能看到下方蘇瑤的身影動了動，似乎想跑過來，卻又站住了——她記得他說過，不要離開安全區。
爬到五米時，陸霆深停下來休息。汗水已經浸透背心，順著下巴滴落。他低頭望去，蘇瑤正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懷裡的陸小寶睡得正香。她抬頭看向他，眼裡映著手機屏幕的微光，像兩顆在黑暗中閃爍的星星。
“還有十五米。”他對著空氣輕聲說，像是給自己打氣。右手摸到塊鬆動的石頭，剛要借力，突然聽到下方傳來壓抑的驚呼——蘇瑤正指著他腳下，臉色慘白。他立刻收回腳，那塊石頭“砰”地墜落，在地麵砸出個小坑。
“謝謝提醒。”他用閃光燈打出信號，看到蘇瑤捂著嘴點點頭。她的肩膀在發抖，卻仍坐得筆直，像棵在暴風雨中倔強的小白楊。陸霆深忽然想起他們的結婚誓言，其中一句是“無論順境逆境，始終彼此守護”，此刻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裡，這句話有了更沉重的意義。
第十米處有片鐘乳石，形狀像倒掛的狼牙。陸霆深小心翼翼地繞過它們，左手卻不小心刮到，頓時滲出鮮血。他咬著牙繼續往上，鮮血順著手臂流進袖口，在戰術背心上暈開小片暗紅。
“爸爸加油！”突然響起的童聲讓他心頭一顫。不知何時醒來的陸小寶正趴在蘇瑤肩頭，揮舞著小手。孩子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無比清晰：“爸爸是超人，一定能爬上去！”
陸霆深笑了，儘管知道他們看不到：“小寶說得對，爸爸是超人。”他調整呼吸，抓住上方一塊凸起的岩石——這次，岩石穩穩承受住了他的重量。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胸口滑落，低頭一看，是陸小寶的奧特曼徽章，不知何時鬆開了彆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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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騰出一隻手撿起徽章，重新彆在胸口。金屬彆針穿過布料，紮得皮膚微微發疼，卻讓他莫名心安。此刻，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正從洞口消失，山洞裡漸漸陷入徹底的黑暗，隻有他手機的閃光燈在幽暗中劃出一道道光痕。
爬到第十五米時，陸霆深的指尖終於觸到了岩層裂縫。那是道大約三指寬的縫隙，裡麵透著潮濕的泥土氣息。他摸出折疊刀，開始小心翼翼地撬動岩石——每一下都不敢用力過猛，生怕引發塌方。
下方突然傳來蘇瑤的低呼：“霆深！有人來了！”陸霆深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側耳傾聽——洞口方向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至少有三個人。他連忙關掉手機屏幕，整個人貼在岩壁上，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肯定就在這附近，”一個粗啞的男聲響起，“上頭說他們帶了個孩子，走不遠。”手電筒的光束在洞內掃過，陸霆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動。他屏住呼吸，左手死死摳住岩石，右手握緊折疊刀，隨時準備跳下去。
“彆白費力氣了，”另一個聲音帶著不耐，“洞口封得死死的，他們能飛出去？不如回去喝兩杯，等明天再搜。”腳步聲漸漸遠去，陸霆深卻不敢放鬆——他知道，敵人可能在設圈套，等著他們露頭。
“沒事了嗎？”蘇瑤的聲音帶著哭腔。陸霆深等了三分鐘，確定沒有動靜後，才重新打開手機。屏幕的微光照出他蒼白的臉色，他用閃光燈打出：“快到石棱後麵躲好，彆出聲。”下方的身影立刻動起來，抱著孩子消失在陰影裡。
終於，在第二十分鐘時，陸霆深鑿開了足夠容納一人通過的洞口。夜風從裂縫裡灌進來，帶著青草的香氣——這是自由的味道。他低頭看向下方，蘇瑤正抱著陸小寶站在光亮處，兩人的臉仰望著他，像兩朵朝著陽光的花。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槍響。陸霆深感覺心臟猛地撞擊肋骨——那是ak47的聲音，離山洞不遠。蘇瑤一下子蹲下來，把陸小寶護在身下，抬頭望向他的目光裡充滿恐懼。
“是警方還是敵人？”陸霆深在心裡瘋狂思索。他能看到蘇瑤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夜風越來越大，卷著細碎的沙石打在他臉上。他攥緊手中的折疊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個決定，可能會決定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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