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不斷掙紮的趙誌敬,鹿清篤眼神更冷,不由得皺眉道:“師父,眼見同門行此禽獸之舉,非但不加勸阻,反匿身暗處,是何居心?你心中當真無半點愧疚感?”
教訓過自己的便宜師父,鹿清篤又轉向麵如死灰渾身癱軟的尹誌平,聲音雖緩,卻字字千鈞:“尹師叔,你呢?可願隨我回山,在師長麵前領罪?”
尹誌平此刻悔恨交加,隻覺自己萬死難贖其罪,涕淚橫流道:“我……我罪孽深重,百死莫贖!願隨你去向掌教師伯、向師父領受責罰!縱是千刀萬剮,亦無怨言!”
尹誌平真心認罪,趙誌敬卻是又驚又怒,拚命掙紮,奈何鹿清篤五指如銅澆鐵鑄,任憑他如何踢打喝罵,終是蚍蜉撼樹。
鹿清篤一手一個,如同提著兩隻待宰的雞鴨,半拖半拽,踏著冰冷月色,步履沉重地重返重陽宮,徑直來到掌教馬鈺清修的精舍之外。
途中,鹿清篤已命巡夜弟子速速去請趙誌敬之師王處一、尹誌平之師丘處機前來。待得王、丘二位真人麵色驚疑地趕到精舍門前,鹿清篤方深吸一口氣,抬手叩響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掌教師祖,弟子鹿清篤,求見。”
屋內燈火亮起,須臾,門“吱呀”一聲打開。馬鈺披著外袍,臉上猶帶初醒的倦意,但見到鹿清篤,頓時化作驚喜:“哈哈,清篤!你這小子!一去兩年,杳無音訊,老道還以為你遭了不測,正欲廣發英雄帖尋你……”
話音未落,他目光掃過鹿清篤身後一臉羞憤欲死的趙誌敬,還有麵無人色,淚痕狼藉的尹誌平,而他們的師父,自己的兩位師弟則站在二人身後,臉上那同樣困惑而凝重的神情。
馬鈺心頭猛地一沉,笑容瞬間斂去,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都進來吧。”
眾人魚貫而入,精舍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凝重得令人窒息。
剛一站定,尹誌平“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馬鈺、丘處機、王處一麵前,額頭狠命撞向冰冷的地磚,發出沉悶聲響。
他涕淚橫流地,將適才木屋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連同自己齷齪的心思,一五一十,毫無隱瞞地和盤托出。
“孽障——!!!”
丘處機性情最為剛烈如火,聽得自己最為器重的弟子竟做出此等辱沒門楣,禽獸不如的惡行,一股狂暴的怒火直衝天靈!
未等尹誌平話音落定,丘處機已如瘋虎般搶上一步,右掌挾著無邊羞憤,裹脅著淩厲無匹的掌風,狠狠摑向尹誌平臉頰!
尹誌平心知罪孽深重,早已存了死誌,此刻非但不運功抵禦,反而將頭頸迎了上去。“啪!”一聲脆響,丘處機含怒一掌結結實實印在尹誌平左頰,尹誌平如遭重錘轟擊,口中鮮血狂噴,夾雜著幾顆碎牙,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橫飛出去,“砰”地撞在牆壁之上,軟軟滑落在地,頭一歪,已是人事不醒!
“邱師祖,息怒。”
鹿清篤眼疾手快,一把攔在暴怒的丘處機身前,沒有讓他繼續出手。
“師祖,尹師叔縱有大錯,也須按我全真門規明正典刑。若就此斃於師祖掌下,恐難服眾,亦非正理。”
鹿清篤語氣懇切,丘處機被攔住後,身形微晃,那滿腔的怒火仿佛瞬間被抽空,化作一股令人窒息的挫敗感,沉沉壓在心頭。
他目光如電,死死盯在昏迷不醒的尹誌平身上,胸口劇烈起伏,牙關緊咬,發出咯咯聲響。
“孽障!孽障啊!”
丘處機的聲音嘶啞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飽含著痛徹心扉的失望。
眼前這孽徒的身影,竟與當年那賣國求榮、認賊作父的楊康漸漸重疊!
他丘處機一生磊落,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自負教徒有方,卻接連栽在這兩個弟子身上!
之前一個楊康成了漢奸小人,遺臭萬年,眼前這個尹誌平,竟成了辱人清白,玷汙師門的采花淫賊,這簡直是上天對他丘處機最大的嘲諷!
那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對過往選擇的質疑,使得丘處機心痛萬分,他不再看尹誌平,而是猛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摑向自己的臉頰!
“啪——!”
一聲脆響,在寂靜的精舍中格外刺耳。
丘處機半邊臉頰瞬間紅腫,嘴角滲出血絲,“這一掌,打的是我自己識人不明,教徒無方!”
“邱師弟師兄)!”
馬鈺和王處一同時搶步上前,一左一右牢牢抓住丘處機的手臂。
馬鈺眼中痛惜,沉聲道:“師弟,何苦如此自傷!弟子不肖,非你一人之過。”
王處一也急道:“師兄,冷靜!誌平雖錯,尚可挽回,萬勿自毀!”
二人好言寬慰,連拉帶勸,才讓丘處機胸中翻騰的氣血稍稍平複,頹然跌坐在太師椅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待丘處機喘息稍定,王處一這才將目光轉向自己那抖若篩糠,麵無人色的弟子趙誌敬。
他麵色沉肅,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凜然威壓:“趙誌敬!尹誌平已將其所行惡事和盤托出。你身為師兄,同在後山,難道就清清白白,無話可說麼?”
“師父…弟子…弟子…”
趙誌敬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舌頭仿佛打了結,腦中飛速盤算著脫身之計。
他強自鎮定,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弟子…弟子今夜心中煩悶,確…確隻是去後山散心透氣,不想正撞見尹師弟他…他欲行不軌…弟子驚駭萬分,正欲上前勸阻卻被清篤著孩子搶先了一步,弟子委實不知何錯之有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的地磚上,姿態卑微至極,言語間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仿佛一個無辜的、隻是運氣不佳的旁觀者。
“混賬!”
丘處機本已稍息的怒火“騰”地又竄了起來,一掌重重拍在身旁茶幾上,指著趙誌敬,怒喝道:“你若當真隻是散心,清篤何須多此一舉將你擒來?趙誌敬!事到如今,你還敢在此砌詞狡辯,欺瞞師長?!”
王處一見自己弟子如此不堪,心中也是又怒又失望。他臉色鐵青,厲聲道:“孽徒!再不如實招供,休怪為師不顧師徒情分,廢你武功,逐出重陽宮!永世不得再踏足終南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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