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曉,東方天際才剛泛起魚肚白。身為全真道士的鹿清篤早已做完早課。
而昨夜輾轉反側、思慮良久的楊過,此刻仍在榻上呼呼大睡,呼吸深沉。
鹿清篤輕輕推開房門,欲透一口新鮮晨氣,便見一抹素白身影如輕煙般飄然而至,正是小龍女。
她玉容淒清,眉宇間籠著化不開的愁怨與決絕,很顯然黃蓉昨夜和她說的話,效果明顯。
她徑直走到楊過房門前,對近在咫尺的鹿清篤視若無睹,隻靜靜地立在門檻外,雙目無儘哀傷,越過門檻,深深地凝視著榻上熟睡的楊過。
她纖纖玉指微動,自袖中拈出一枚細若牛毛的金針,在木門上破壞公物,刻下了數行娟秀卻透著孤絕的字跡。刻罷,再無半分留戀,白衣飄飄,轉身便朝著晨曦微露的方向飄然而去。
“……”
自始至終,小龍女都沒看鹿清篤一眼,饒是知曉她天生性情如此,鹿清篤也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低聲吐槽了一句:“好嘛,貧道就這麼大個活人杵在這兒,龍姑娘竟是連眼角餘光都欠奉,當真是……”
想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鹿某人轉身大步走進房中,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楊過腦袋上:“臭小子,醒醒!太陽曬屁股了!”
“嘶……”
楊過吃痛,猛地驚醒,揉著惺忪睡眼,抱著腦袋一臉幽怨地看向擾他清夢的鹿清篤,“鹿大哥,你乾嘛呀?天還沒大亮呢……”
“還睡?再睡你媳婦兒就真飛了,八匹馬都追不回來!”
鹿清篤沒好氣地拽起他,拖到門口,指著地上那幾行新刻的,在晨光中微微反光的字跡,“看看,龍姑娘留書走了!”
楊過如遭雷擊,睡意瞬間全無,待看清內容,他臉色驟然煞白,眼中充滿了困惑與痛楚,喃喃道:“姑姑……她為何要走?我……”
“還愣著乾什麼!”
鹿清篤見他失魂落魄,恨鐵不成鋼地一指遠處那幾乎要消失的白色身影,“人還沒走遠!快追啊!遲了就真來不及了!”
“啊?哦!哦!”
楊過如夢初醒,猛地回神,也顧不上整理儀容,胡亂抓起外袍往身上一披,連腰帶都係得歪歪扭扭,便如離弦之箭般衝出門去,朝著小龍女離去的方向發足狂奔,口中焦急地呼喚著:“姑姑!姑姑!等等我!”
鹿清篤站在門口,望著楊過那跌跌撞撞卻又異常執著的背影,以及遠方那抹倔強飄動的素白,最終在視野中漸漸合流、遠去。
“你跑我追,你插翅難飛,此番楊過是第一時間追的小龍女。那什麼絕情穀的公孫止,想來是沒機會出來攪局了。”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黃蓉、郭芙及武氏兄弟也陸續起身。
聽聞鹿清篤說起小龍女已走,楊過追去之事,黃蓉隻是微微一怔,隨即輕歎一聲,神色複雜,終究沒有多言。
鹿清篤看著黃蓉的神情,心中微動,忍不住開口道:“師姐,你和師兄當年的往事,我也曾從華箏公主、邱師爺他們口中聽過一二。恕師弟直言,憑心而論,你真的覺得楊過娶龍姑娘,是什麼十惡不赦,喪儘天良的彌天大罪嗎?”
“這……”
黃蓉聞言,嬌軀不易察覺地一顫,仿佛被點中了心事。
她之所以處心積慮想要拆散龍楊二人,根源無非在於不願見丈夫郭靖為此事痛心疾首。
為了維護丈夫心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禮教大防,她才會做這個壞人姻緣的惡人。
不知不覺中,黃蓉想到了幼時的自己。她是誰?她是東邪黃藥師的掌上明珠,是當年被多少道學先生斥為“小妖女”的存在!
禮教?倫常?在她黃蓉還是少女時,這些東西何嘗不是她嬉笑怒罵,甚至踩在腳下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