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襄陽城郭,因忽必烈傷未痊愈,加之金輪法王一行的陰謀亦告破產,蒙古一方連番受挫,戰雲暫歇。
這座飽經烽煙的千古雄城,難得顯露出一絲往昔的寧靜氣息,但多多少少也恢複了些許生氣。
李莫愁抱著小郭襄,與懷揣著兩隻毛茸茸小豹子的鹿清篤並肩而行,離那巍峨的城門樓越來越近。
城牆上“襄陽”二字在午後陽光下顯得古樸厚重。
李莫愁一路低頭不語,懷中嬰兒正無意識地抓撓著她胸前衣襟時,那柔軟的觸感仿佛帶著溫度,悄然融化了她心底某處堅冰。她心頭猛地一悸!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絲線驟然勒緊了心弦!
然而,就在離城門尚有數十步之遙,她的腳步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仿佛瞬間石化,直直地釘在原地,連懷中郭襄因姿勢不適而發出的咿呀聲都充耳不聞。
鹿清篤正低頭逗弄著懷中兩隻好奇張望的小豹子,往前走出幾步,忽覺身側空落。
回頭望去,隻見那一襲耀眼的杏黃道袍孤零零立於數丈之外,僵立如雕塑,陽光在她身後投下長長的、孤獨的影子,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死死縛住。
“李仙子?”鹿清篤詫異呼喚。
話音未落,李莫愁猛地將懷中繈褓高高拋起!那動作決絕突兀,不帶絲毫猶豫!
“鹿清篤!接住!”
鹿清篤被她這一下駭得心頭驟停,不及多想,身形快如閃電,一手護住懷中雙豹,另一手早已運勁穩穩攬住那飛來的小小繈褓,入手溫熱柔軟,正是小郭襄。
“哇——哇哇——!”
受此劇烈顛簸驚嚇,小郭襄立刻扯開嗓子,嘹亮的啼哭撕裂了暫時的寧靜。
從未伺候過嬰兒的鹿清篤手忙腳亂,笨拙地輕拍搖晃,卻毫無用處,哭聲反而愈發淒厲。
“李仙子!你這是作甚?!”鹿清篤抱著哭鬨不止的嬰兒,又驚又惱地看向李莫愁。
李莫愁此時卻已完全恢複了那赤練仙子慣有的,拒人千裡之外的漠然。
她冷冷地看著鹿清篤,聲音不帶一絲波瀾:“既然已抵襄陽,這孩子也該物歸原主。貧道……已算仁至義儘。就此彆過。”
“……”
鹿清篤望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心頭掠過萬般滋味,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聲喟歎,“仙子,何須如此?你大可以和我…”
“嗬。”
李莫愁打斷了他的話,唇邊逸出一抹極淡的嘲諷,冷笑道:“這襄陽城於你鹿真人,自是心安之處,溫暖之鄉。然其中……”
她目光掃過那高聳的城牆,語氣銳利如針,“其中彙聚了多少自詡的‘正道豪俠’?我李莫愁又是什麼?”
她微微揚起下巴,那曾經讓整個江湖聞風喪膽的名號,仿佛帶著血腥的重量:
“貧道是‘赤練仙子李莫愁’!是江湖上人人得誅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我若踏入此門,在那些自詡正道的家夥群起而攻之下,貧道豈能活著出來?”
話到此處,李莫愁的語調充滿對所謂的“正道”的不屑,然而,這嘲諷之下,在她那雙曾令無數人膽寒的美眸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黯然如同深潭底部的漣漪,悄然蕩開,聲音也不自覺低沉下來,似帶著一絲不易捕捉的苦澀之意:
“再說了,貧道若與你一道進城,教旁人瞧見,日後流傳於江湖,豈不是平白汙了你堂堂全真高道、助守襄陽的大英雄,鹿清篤的清名。貧道雖行惡事,但這幾分自知之明,倒還存著的。”
鹿清篤默然。
李莫愁所言句句在理,可他豈會顧慮什麼虛無縹緲的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