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聯盟攜大汗,對道教步步進逼,如陰雲蔽日,壓得整個全真教上下幾乎喘不過氣,鹿清篤心中焦灼如焚,卻苦無良策破局。
他深知此非刀光劍影的快意恩仇,而是信仰根基的比拚。全真創教尚不足百年,教義雖精深,但若論起引經據典、口舌爭鋒、構建龐大繁複的哲學體係……
那些自幼便浸淫於經律論藏的佛門高僧,無疑占據著世代積累的絕對優勢。
反觀全真弟子,除了極少數如尹誌平、李誌常、李守寧等少數的三代精英,或許還能與僧人周旋一二外。
那些尋常的弟子,一旦對上舌燦蓮花的和尚,十場辯難中,怕是有九場要被辯得啞口無言,潰不成軍。
先前全真教能一時壓住佛門氣焰,實乃多重因素疊加。
彼時,無論是以乃馬真太後、貴由汗為核心的汗廷中樞,還是手握實權、心懷鬼胎的諸多宗王,皆有意扶持道教。
加上佛門自身亦是山頭林立,什麼藏傳薩迦、噶舉、寧瑪爭執不休,漢地各禪宗派係彼此較勁,黃教與紅教暗流洶湧,大乘小乘互相睥睨。
可以說,是佛門內耗嚴重,才給了全真這新興道門可乘之機!
可如今呢?
貴由大汗,已然旗幟鮮明地棄道從佛,而整個佛門竟也在全真教的壓力下,暫時放下了千年積怨與門戶之見,在金輪法王和巴思珈旗幟下同仇敵愾,擰成了一股足以顛覆乾坤的龐然大力。
此消彼長之下,全真教如今隻能如孤舟陷入驚濤駭浪,回天乏術。
“唉……”
鹿清篤重重歎息一聲,合上了那張由丐幫密線送來的情報紙條,指尖內力微吐,薄薄的紙片瞬間化為如雪齏粉,簌簌落下。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鹿清篤心中苦澀:“終究是我全真教底蘊不足,此番怕是麻煩大了。”
巨大的無力感籠罩著這位全真掌教,整了整略顯鬆垮的道袍,鹿清篤決定出門去透透氣。
金蓮川行台,作為忽必烈經營多年的“都城,其政治地位與繁華程度,遠非其他宗王的“都城”可比。這裡是漢、蒙交融的試驗場,是漠南的商業樞紐與權力心臟。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得益於鹿清篤、劉秉忠等漢臣多年潛移默化的影響,忽必烈治下的政策遠較其他地方寬和。
商販吆喝此起彼伏,南腔北調混雜,穿著漢人絲綢和蒙古皮袍的行人摩肩接踵,漢人工匠開的店鋪與蒙古人的皮貨攤子比鄰而居,間或還能看到色目人的琉璃珠店。空氣中彌漫著烤餅的焦香、牲口皮毛的氣味以及市井特有的煙火氣。
這裡的漢人不必終日憂懼欺淩,可憑本事安穩營生,蒙古人也能享受更精細的商品與便利。
比起外麵愈演愈烈的佛道之爭、諸王傾軋,金蓮川確實稱得上一方平和的“世外桃源”。
這景象,有時會讓鹿清篤內心生出一種近乎恍惚的動搖:“若忽必烈真能如此持之恒久,讓治下蒙漢各族摒棄仇視,各安其業,真個創造出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盛世。那我傾儘全力輔佐他一統江山,似乎也並非不可接受?”
但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逝。
曆史原本的軌跡早已銘刻於鹿清篤的記憶深處,建立大一統元朝的固然是忽必烈這位雄主,可那將國人分為四等、赤裸裸歧視與壓迫的畸形製度,同樣根植於這位蒙古四王爺日後建立的王朝骨髓!
明知其必然走向,他又怎可能袖手旁觀,坐視未來漢人那無儘的血淚,因自己相助蒙元而流淌?
正自思緒飄飛間,一陣尖銳的女子哀嚎夾雜著粗魯的嗬斥聲,從不遠處傳來。
“大爺!大爺饒命啊!小女子真不是有意的!求您饒了我吧!”
鹿清篤循聲望去,隻見前方不遠處的街角,圍著一圈人。
圈內,一個身形矮小,臉上虯髯幾乎拖到地上的漢子,正惡狠狠地揪著一個年輕女子的頭發,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她臉上、身上,下手極重。
周圍人群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有漢人麵露不忍卻敢怒不敢言,有蒙古人抱著胳膊看熱鬨,竟無一人上前阻攔。
“住手!”
鹿清篤眉頭一皺,左手一揮,紫色道袍帶起一股無形氣旋,未見他如何發力,那施暴的矮瘦漢子便如同被巨錘擊中,悶哼一聲,整個人“呼”地騰空飛起,重重摔在丈外的雜物堆裡,發出一聲慘嚎。
“姑娘,可傷著了?”
鹿清篤彎下腰,溫言問道,伸手欲攙扶那癱坐在地、瑟瑟發抖的女子。
她約莫二十三四歲,一身粗布綠裙,雖是荊釵布裙,卻掩不住清麗的五官,此刻發髻散亂,衣衫被撕扯得破了幾處,看起來楚楚可憐。
然而,就在鹿清篤的手即將觸碰到她手臂的刹那,異變陡生!
那女子原本哀泣怯懦的眼眸中,瞬間爆射出如毒蛇般陰狠的厲光,手腕一翻一抖,動作快得令人眼花,一道森冷如冰的匕刃寒光,已從她被扯破的袖口閃電般射出,直貫鹿清篤的小腹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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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刺,角度刁鑽到了極致,力量凝聚於一點,時機拿捏在人心神微分的一瞬,可見這女子武功不弱。
“噗!”
一聲怪異輕響!匕身竟毫無阻礙地齊根沒入了鹿清篤腹部的紫袍之中!
“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