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鹿清篤自替蘇雲岫運功療傷伊始,到很困密道,逃出生天後斬殺二賊,直至最後以一己之力維係那【乾坤大挪移】的玄妙法門,勾連千人內息壓製劇毒。
整整兩日兩夜,片刻未曾停歇,內力如江河決堤,奔湧而出,每一刻都在劇烈消耗。
也虧得他所修《先天功》神妙無方,此功不外求什麼日精月華,專能激發人體與生俱來的那一口先天元炁,隻要性命尚存,丹田深處便如活水源頭,總能生出一縷新炁,綿綿不絕,這才未曾油儘燈枯、力竭而亡。
若是換了旁人,這般不計後果地揮霍內力,隻怕早已形銷骨立,化作一具枯槁乾屍了。
饒是如此,鹿清篤此刻也是頭重腳輕,胸中氣息翻騰如沸,眼前陣陣發黑,全靠那最後一絲微弱得幾乎斷絕的新生元炁,死死吊住心頭一點清明。
他強撐著端坐榻上,依循《先天功》法訣,意守丹田,緩緩導引那微弱的氣息流轉周天,意圖恢複耗損殆儘的真元。
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此番為救明教眾人,幾乎將一身先天元炁榨取得涓滴不剩,竟也因禍得福。
需知人吃五穀雜糧,受後天之物滋養生長,哪怕鹿清篤如今《先天功》大成,先天元炁生生不息,但是五臟六腑之中依舊還含有後天之氣。
而這一次他消耗了幾乎全部的內力,連那深藏於五臟六腑之內,由五穀雜糧所滋生涵的駁雜後天濁氣,此番也被一並消耗得乾乾淨淨。
此刻的他,便如一隻被徹底倒空,反複滌蕩的玉杯,再次充盈其中的,唯剩至精至純,不染塵埃的先天元炁,再無半分雜質。
這便意味著,此一刻,鹿清篤才算是真正徹底踏破了後天返先天的那道玄妙門檻,體內凡塵俗氣儘去,臻至傳說中純陽祖師呂洞賓那般“無垢無漏”的純陽道體!
當然,此“純陽”非是武學中至剛至猛的陽剛之氣,而是一種陰陽互濟,剛柔隨心,混元如一的至高境界。
那是一種生命本源的純淨與升華,是生命形態的蛻變。
倘若鹿大道長這般體質,放在那魑魅魍魎橫行的鬼蜮之地,根本無需施展什麼驅邪法術,單憑這至純至陽的先天元炁自然流轉,便足以將什麼貞子、伽椰子、美姨之流的陰邪穢物,衝蕩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一日一夜光陰荏苒,鹿清篤終於自那深沉的入定中悠悠醒轉。
他長長吐出一口清氣,隻覺四肢百骸說不出的鬆泰舒暢,下意識地伸了個懶腰。
這一舒展不打緊,渾身筋骨竟發出輕微爆豆般的劈啪脆響,一股沛然巨力無意識地透體而出,“喀喇”一聲,身下那張堅實木床的架子竟被震得猛然一晃,險些散架!
顯然他的修為在不知不覺間已更上層樓,一時竟未能完全掌控這暴漲的氣力。
當下,為重新熟悉並駕馭這脫胎換骨後的軀體,鹿清篤便在床前那方寸之地,雙目微闔,緩緩打起一套拳來。
並無固定招式,隻是信馬由韁,隨心所欲地出拳、踢腿、舒臂、擰腰,動作看似隨意鬆散。然而,此刻的他,舉手投足間皆暗合天道自然之理,動靜開闔自有法度,圓融無礙。
便是這般信手拈來的拳腳舒展,其意境之高遠、氣韻之綿長,若落在尋常武林人物眼中,也必是足以令人打破頭爭搶的無上神功絕藝。
感覺周身氣機已調和順暢,鹿清篤徐徐收勢。拳風剛歇,耳畔便傳來一聲清脆的喝彩:“鹿郎好拳法!”
鹿清篤睜眼一看,隻見蘇雲岫與潘晴兒二人俏生生立在門邊。
蘇雲岫手中捧著一個木托盤,上麵擺著兩碟精致小菜並一碗瑩白的米飯,熱氣微騰。
“鹿道長,你終於醒了。”
蘇雲岫見鹿清篤目光投來,上前一步,對著他盈盈一福,“你在房中一坐便是一天一夜,送飯的弟子見你周身白氣氤氳蒸騰,如雲似霧,不敢驚擾。我與晴兒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冒昧前來探望,可曾擾了道長清修?”
“原來我已打坐了一天一夜?”
鹿清篤聞言微怔,下意識地抬手撓了撓頭。恰在此時,腹中一陣雷鳴般的“咕咕”聲大作,他才想起來,自己已有三天三夜粒米未進了。
“哈哈,讓二位姑娘見笑了。”鹿清篤赧然一笑。
蘇雲岫抿唇淺笑,將飯菜置於桌上:“鹿道長,請慢用。”
道家崇尚自然,餓了便食,渴了便飲。鹿清篤也不拘泥客套,更不在意什麼在佳人麵前的風度儀態,對蘇雲岫展顏一笑,便如餓了三天的饕餮一般,坐下大快朵頤起來。
“對了蘇教主,令尊傷勢如何?”他一邊吃,一邊含糊問道。
“托鹿道長洪福,家父雖被呂無怏那惡賊下了奇毒,所幸隻是令他神誌昏聵,並未傷及根本性命。如今有歐陽伯伯幫忙解毒,家父已然清醒,精神也漸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