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沒有往平房居民區走,而是朝著倉庫的另一側方向一頭紮去,這一帶都是以前如品長的倉庫和雜貨房,一路上偶爾能見到幾個蝸居於此的窮苦人家,但大多數的建築早已廢棄,不少倉庫的房頂甚至還出現了嚴重的坍塌,並且由於這裡長久無人出沒,地麵早已被瘋狂生長的雜草吞噬,路燈也隻剩下一排排東倒西歪的空杆子。
我心裡清楚,眼前的環境越黑,周圍的人氣兒就躁動得越厲害,同時我也知道,儘管此時我看不到淩妙然,但她現在一定就在我周圍,並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繞於我的左右。隨著我越跑越遠,昏暗的空間裡果然如我猜想的那般,不速之客愈加增多,我苦笑一聲,不知道是該為自己的“聰明勁兒”而自豪,還是該為自己的“愚蠢送死”而悲哀。
就在我還在糾結,這些人到底還要在暗處躲到什麼時候之際,一個又瘦又高的身影不偏不倚,恰好出現在了我的正前方。那人的個子看著得有兩米,雙臂和雙腿又細又長,腰身也比普通人長上幾寸,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個加加加大版的竹節蟲,還是會直立行走的那種。
大高個兒正視著我,雙目冷峻,見我和他的距離已不足十米,大高個兒抬起右手,我腳下的地麵頓時如風吹浪打一般開始起伏不定,我見狀立馬刹住雙腳,並試圖轉身往回撤,可我剛想轉身,就看見到地麵上突然冒出兩隻裹滿黃泥的手,一左一右將我的兩個腳踝死死抓住,回想之前在離開龍鱗穀的時候,也曾在四空老怪的操弄之下,見過一次“鬼”,心中的惶恐便開始在精神的自我安慰之下逐漸緩解。
我動了動鼻子,確認眼下抓住我的那一雙泥手並不是活物,也不曾是活物,準確來說,這倆手掌其實就是泥做的,於是我心中的驚恐迅速平息,並運勁於腿,大力將長出地麵的兩隻泥手蹬開,待我雙腳掙脫之際,兩隻泥手頓時散為一攤爛泥。可事情並可以就此結束,兩隻泥手倒下了,泛起漣漪的地麵上在爛泥融入泥地的那一刻,竟如播種一般又從地裡冒出數隻手臂,這些手臂有長有短,雖行動笨拙且緩慢,但卻勝在數量夠多,我還沒來得及轉身,雙腿就被一條條黃泥塑成的手臂給捆得動彈不得。
隨著我被大高個兒所控製,那些隱藏在黑暗當中的捕影人頓時興奮起來,正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飛來一群,這些蝙蝠嘰嘰喳喳的鳴叫著飛到我的頭頂上方,然後彼此之間互相疊加,轉眼便化作了一張黑色的長布從我的頭頂高處飄然落下,黑布落下同時,天上竟還還伴隨著一個女子尖銳的低吟而笑聲。眼看黑布就要落到我的頭頂大高個雙目突然冒出一陣怒火,他抬起左手,雙手掌心齊刷刷的對著我,手指之間玩兒命張開,一時間,地麵上的浮動迅速增大,十多隻泥手臂立馬破土而出,如雨後春筍一般快速向著天上生長,不過兩三秒的時間,泥手臂便如同一根根色澤怪異的竹子,將落下的黑布撐於掌中。
眼看黑布與泥手相持不下,剛剛隱藏在黑暗中發出尖銳笑聲的那個女人憤怒的衝大高個兒叫囂道
“泥瘋子,你這老東西最好識趣兒點,瘋狗禮今晚上老娘我是要定了,你若再不撒手,老娘現在就跟你玩兒命!”
隻見那大高個兒並沒有被女人的三兩句話所震懾住,他眼睛一眯,我腳下的泥手頓時又冒出十多隻,這些泥手比之先前動作明顯更加迅猛,力道也大出了幾倍,不僅如此,新長出的泥手指尖,還在長著又尖又利的指甲,這些泥手在黑布上來回飛舞幾圈之後,黑布便被它們撕成了碎片,而碎片落下之際,又變回了先前那一隻隻駭人的蝙蝠,而那些剛剛還動作凶猛的泥手,在撕碎黑布的一瞬間,又再度化作一塊塊兒爛泥從半空墜落下來。
今晚我算是小刀剌屁股,開了眼了,從倉庫到這裡,捕影人的秘術就如同五彩戲法一般在我眼前一次次的驚豔亮相,而此時我的眼前,一群群蝙蝠不斷地變成一匹匹黑布落下,又一次次被那個稱作泥瘋子的大高個兒用大量的泥手相繼撕毀,同時我也看得出,這些泥手其實也不過是“三秒真男人”,一旦用過一次,就會自動瓦解,嗐,說白了,泥瘋子和蝙蝠女人之間對我的爭奪,其實也都是半斤對八兩而已。
就在我看熱鬨看得入迷之際,幾把飛劍突然閃過我的眼前,劍刃淩厲的斬斷捆住我雙腿的泥手臂,我順勢趕緊脫身往回跑。可還沒等我跑上幾步,芒草之中突然竄出一個身形瘦小,尖嘴猴腮的男人,那男人一看到我,之前攏於胸前的一對粗短黑手立馬接著其腳下跳躍之勁撩起手指便衝著我的眼睛戳來。肌肉的本能反應讓我迅速後仰身軀,腳下轉步接連躲閃過對方指尖的連環摳撓,為了不讓對方過快發現我的假身份,我隻好一味的閃躲,不敢伸手格擋下對方的進攻。
好在淩妙然的飛劍來得及時,就在那人形如螳臂的雙指離我的一對眼珠子已不到半寸距離的瞬間,輕舟、俊眉兩把飛劍高空刺下,隨即分所兩路對那男人發起左右夾擊,男人見狀先是一愣,隨後為了保命也隻好趕緊收手,但恰恰因為這一瞬間的猶豫,男人收手時明顯出現了遲鈍,而正是這一刹那的遲鈍,使得輕舟劍的鋒利劍刃順著風速一招割開男子的右手手背,男子雙眼背淩妙然的飛劍嚇得瞪如燈泡,左手趕緊將右手抱住,接連蹦跳著拉遠與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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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小矮子如此生動的身法,我突然想到南方練家子裡有一門派,此門派將靈猴拳與螳螂拳互相融合,從而自創一套拳法,此拳法施展之時,動如靈猴,勢如螳螂,取兩種拳法之精髓,又能將兩者取長補短,身法靈動迅捷,招式毒辣精妙,是為大聖披掛,我看這小矮子剛剛的突襲連環拳,氣勢上三分像猿猴,七分像螳螂,用的興許正是這種拳術。
小矮子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傷,怒火頓時溢於雙瞳之中,隻見他咧開大嘴,露出小舌頭的嗓子眼裡立馬發出猴子般的嚏叫聲,隨著他啼叫的持續,路邊草叢當中,突然竄出五隻猴子,這些猴子一麵回應這小矮子的啼叫,一麵衝我齜著嘴裡的尖牙,在小矮子的“猴語”指揮之下,五隻猴子立馬衝我撲來,隻見眼前的這些猴子一個個紅燈似的臉上麵目猙獰,靈活的躲避著淩妙然衝它們襲來的飛劍,淩妙然索性從草叢裡淩空躍起,身後的寸險和後覺兩把飛劍迅速與輕舟、俊眉彙合,四把飛劍懸空飛舞,在淩妙然隻身擋於我身前之際,飛劍們以球形劍陣將我和淩妙然繞於中心,縱使那五隻猴子獸性有多凶悍,亦破不了那繞著我倆飛馳穿梭的四把飛劍。
小矮子見狀隻好在呼猴語命令那五隻猴子集結於他的身邊,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惡意,隨即聽見他衝我和淩妙然身後的一男一女喊道
“喂,黑蝠老妖,還有泥瘋子,你倆耍夠了沒有,獵物就在眼前,彆在那兒瞎帶誤工費了,這丫頭是個硬手,咱們三人先合夥拿下瘋狗禮,賞金的事情,大夥兒好商量!”
泥瘋子見狀立馬撤掉先前地麵上的泥手和波浪,兩條長腿連跨三兩步便走到了我和淩妙然的身後,而一群蝙蝠掠過我倆的頭頂,如雲雀一般聚集於我右側,隨即又集體飛走,蝙蝠飛走的同時,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長發半掩著臉部的老女人出現在了我眼前。到了這個時候我才拿著電筒看清泥瘋子和黑蝠老妖的模樣,泥瘋子長著一張馬臉,又窄又長,眉毛如須,垂於兩側眼角,眼睛又大又圓,藏在深邃的眼眶之中,尖如釘錐的下巴上長滿了雜白的胡須,在昏暗的環境中看去,還真有幾分《指環王》裡的壞巫師薩魯曼的神韻,而那黑蝠老妖身形佝僂,從頭發裡露出的不到半張臉上掛滿了褶皺,鼻子很尖,還長著倒鉤,嘴裡一口崩爛的黃煙牙,眼睛看著像鷹,還不時地衝我和淩妙然翻著白眼。
麵對這三個妖魔鬼怪,淩妙然倒是絲毫不懼,她眼睛高傲的斜視了一圈我們眼前這三人,然後冷硬的對他們仨說道
“嗬,泥瘋子、黑蝠老妖還有一個白帝城的耍猴兒人,你們一個是坤輿堂的老叛徒,一個是坑死自己丈夫的毒寡婦,還有一個早就沒落了的門派遺種,就憑你們三個也想從我手裡拿下戴前輩,好啊,來呀,我倒要看看,就憑你們這些底層小渣滓,能在我麵前翻起多大的浪花!”
淩妙然的傲慢之言如刀尖一般精準無誤的刺中了眼前三人的自尊,三人眼看獵物就在跟前,縱使彼此清楚自己是打不過淩妙然的,卻依舊不願舍棄我這塊兒即將飛到嘴邊的肥肉,泥瘋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臉上露出不言而喻的詭笑,隨即三人把各自身子一挺,以三角之勢攻向淩妙然。我見狀立馬低頭看向腳下,果然在泥瘋子的操縱之下,我和淩妙然腳下的地麵又開始如水流一般上下沉浮,淩妙然用力甩了甩自己腦袋,看她的樣子,應該是有些發暈,球形劍陣無法持久,淩妙然索性棄守轉攻,操縱俊眉、後覺兩把飛劍直逼泥瘋子和黑蝠老妖,而她自己則令寸險飛入其左手,輕舟飛入其右手,以參差劍法,一手短劍刺於眾猴,一手長劍衝向耍猴兒人。
先前雖已見識過淩妙然雙手持重劍將五通神之一的青麵真人淩盛弘逼得步步後退,可從那之後,我便再無機會見識她認知舞劍的一麵,隻見眼前的淩妙然竟能以心意操縱飛劍,同時又能雙手武動一長一短兩把利刃寶劍,以一敵三,不僅沒讓對手占到半點便宜,反倒以其淩厲的盛氣,立壓三名捕影人,且眉宇之間不僅無絲毫狼狽之色,反倒在劍刃飛舞之時,儘顯颯爽英姿,如今看來,淩妙然銀蛇玉女這個稱號,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三人之中,泥瘋子率先露出敗走之勢,淩妙然的後覺劍如燕飛蜂襲,穿梭於空中之際,甩尾長穗更是後招連連,泥瘋子的大手大腳本就舉止緩慢,被此時更是被後覺劍逼得笨拙無比,根本騰不出空再操縱他的土遁之術。就在泥瘋子被寸險封鎖住了雙手路數之時,黑蝠老妖已經被韌如柳條,薄如蟬翼的俊眉無數次的撬開她那看似密不透風的黑色鬥篷,俊眉劍不過輕輕一抖,其鋒利的劍刃在片刻之間便能把那老女人的沉重的鬥篷布料割成漫天逃竄的蝙蝠。
不到五個回合,泥瘋子和黑蝠老妖便已經被淩妙然的兩把飛劍傷得嗷嗷亂叫,轉身就想逃跑,而那身形怪異的耍猴兒人,則早已被淩妙然雙劍所震出蛇形劍氣打趴在了地上,而他的那些猴兒們,也不是什麼忠心的奴才,見自己主子已經不省人事,轉頭撅著各自的紅屁股就往草叢裡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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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瘋子和黑蝠老妖見狀也不再執著,隻見那泥瘋子的雙腳突然下陷於地,轉眼間,又高又瘦的身子便被地中黃泥整個吞沒,而那黑蝠老妖則對著高空兩腳一蹦,一招旱地拔蔥躍於高處,被一群她招來的蝙蝠咬著身子淩空托運著離開。
看著三名捕影人慌亂而逃,我的心卻並沒有因此從嗓子眼兒裡滑下來,因為我的嗅覺正在不停地提醒著我,剛剛那三人不過是三個炮灰,而在我和淩妙然的周圍,至少還藏著不下十個蠢蠢欲動的氣息。於是我走到淩妙然身邊,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耍猴兒人,對淩妙然說道
“走吧,繼續往前走,我們的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可我站在淩妙然後邊老半天,也沒見她理會我,我打量了一下淩妙然的臉,發現這丫頭額頭上的汗珠如泉眼一般大顆大顆的往外湧,不見如此,此時的她,渾身開始微微顫抖,臉色白得嚇人,原本紅潤的嘴唇也變得愈發深紫。
淩妙然強挺著堅毅的眼神看向四周,四把飛劍先後飛回到她的腰間皮帶之中,淩妙然扯著自己那顫顫巍巍的嗓子對我輕聲說道
“彆……彆讓他們看出……”
我心裡清楚,淩妙然此時想要表達的,並不是在提醒我偽裝不要露餡兒,而是要讓我想辦法,萬不可讓當下那些藏於黑暗當中的捕影人看出現在的她已經寒倦發作。
來不及多想,我抬起右手就對淩妙然的身後假裝點了幾道穴位,並模仿著瘋狗禮的語氣,對淩妙然大聲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