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我……不是……我沒有……他……他是假的……他不是繁縷!”
眼前之人乃是蘇太和的舅舅,荀芷薇的親哥哥,名叫荀蒼術,而至於那個還在哭泣的小男孩,正是荀蒼術的兒子,荀繁縷。
荀蒼術走到蘇太和麵前,他彎下腰,雙目瞪著蘇太和,用三分嘲笑,七分憤怒的口吻對其和質問道
“他不是繁縷,那我呢?我又是誰?”
蘇太和努力的挪動著顫抖的雙腿向後退了兩步,此時的她理智與情感正在她的腦子裡打得不可開交,麵對眼前這位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自殺的舅舅,蘇太和強裝鎮定的不斷自我提醒道
“他不是真的,他不是真的……”
“我也不是真的嗎?”荀蒼術說著一把抓住蘇太和的左手,並用力捏著蘇太和的手腕,將其掌心死死的貼在了他自己的臉上,讓蘇太和感受其體溫是否正常。
蘇太和焦躁不安的喘著粗氣,儘管她心裡十分清楚,此時眼前這個人,絕不是她那早已死去的舅舅荀蒼術,但蘇太和那隻緊緊貼在對方臉上的手心,卻又無比真實的感受到對方此時那溫和得有些誇張的體溫,若是死人,又怎麼可能有著這般溫潤的體溫,可若對方是妖獸異蟲所變,那其體溫也不可能長期保持在常人的幅度區間內。想到這兒,蘇太和思緒是徹底淩亂了,理智與現實相悖的事情,她二十五年來還是頭一回碰見到,即便是在光怪陸離的平安京裡,蘇太和也未曾遇見過如此詭異可怕的一幕。
正當蘇太和看著眼前這兩個早已逝去的人而手足無措之時,從暗夜裡又走出來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女人,和荀蒼術年齡相仿,身材消瘦,女人一臉的憔悴感,看著應該是哭了很久,眼眶裡布滿了紅血絲,眼袋更是大得嚇人,頭發油亂又油,她年紀雖然還不大,可發絲卻已白了一半,一身斑點白裙皺皺巴巴的,裙擺之下,兩腳赤裸,女人的嘴唇一直都抖,呼吸聲也明顯帶著濃重的哭腔,她拖著又紅又腫的雙腳笨重而僵硬的走向蘇太和,並雙手緊握於胸前,用哭得沙啞的嗓子向蘇太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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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舅媽不是怪你,舅媽就是想問問你,我們家繁縷平日裡把你當做他的親姐姐,他這麼尊你,敬你,你也那麼疼惜他,如今他到底是那兒得罪你了,才甘願為你去送死?你就不看著我和你舅舅的麵上,饒他這一回?非要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荀夫人越說越激動,她那帶著哭腔的話語好似有著魔力一般,一字一句之間,竟然把蘇太和藏著心中塵封已久的一段不堪過往硬生生的給勾了出來。
那年,蘇太和十二歲,身為杏袍會蘇家的嫡女,蘇太和既無哥哥,也無弟弟,所以從她剛懂事時起,她便知道,自己早已被其爺爺視為了蘇家唯一的繼承人。
蘇家家大業大,杏袍會門下弟子遍布世界,身為蘇家的長公主,蘇太和自幼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而蘇太和天生麗質,剛滿十歲,便已經有不少引蟲世家攜重禮爭相來訪蘇家,試圖與其父母商量給雙方兒女定下娃娃親。不過,蘇家的當家人,蘇甘本性高傲,對於這些試圖攀高枝的人,他向來都是茶滿送客。
自小養成的嬌慣,使得蘇太和身上長出了一身的公主病,且雖然她是蘇甘認定蘇家的繼承人,但杏袍會獨有的引蟲之術,蘇太和卻總是學不下去,一連幾年,師父換了四五個,可對於引蟲藥理之法,蘇太和依舊是走三步退兩步,彆的杏袍會子弟,未滿十歲都已經收下了各自的合神獸,唯有她蘇太和,即將過自己第一個本命年,還是無法收服任何一隻異獸。
其實蘇太和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在修行,隻是這種努力她本身並不是出於自願,而是她知道,隻有把自己裝成了一副吃苦耐勞的模樣,她爺爺蘇甘才會繼續對她寵愛有加。有時候,蘇太和難免也會慪氣,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母不願再給自己多生那麼一個半個弟弟妹妹,如果能再多一個妹妹,或者弟弟,那她蘇太和完全可以放棄蘇家繼承人的競爭,甘願當個稱職的好姐姐。
不過,就連蘇太和自己都沒意識到,在她的表弟荀繁縷眼裡,其實她早就已經是一個好姐姐了。
荀繁縷比蘇太和小幾歲,由於其父親荀蒼術本身就是蘇甘的徒弟,所以在荀蘇兩家結為親家並各自有後之後,荀繁縷自幼便有機會一直與蘇太和一塊兒修行杏袍會的引蟲藥術,荀繁縷也是獨生子,長期與蘇太和的相處,使得他早已把蘇要和視為了親姐姐,而蘇太和亦把荀繁縷當做親弟弟那般愛護。隻是,這荀繁縷在引蟲藥術的修行上,資質可不比蘇太和好上哪兒去,說得更直白一些,其實很多時候,蘇太和的悟性還要比荀繁縷還要好上那麼幾分。
一切優越感都來源於“對比”二字,在荀繁縷的襯托之下,蘇太和的修行之路縱使隻是一條蜿蜒小道,那她走著去,倒也還是自在逍遙,直到那天的雨夜,蘇太和的母親帶著蘇鳴回到了家,蘇太和的生活也從此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
與蘇太和不同,蘇鳴在引蟲藥術的領悟上,遠勝常人,修行速度更是以跳級的方式在不斷增進,再加上蘇鳴雖年紀不大,卻極其善於與人往來,且待人謙遜,又性格上又友善溫和,凡事都懂得投其所好,因此在不知不覺當中,蘇鳴已在杏袍會內部,拉攏了不少青睞於他的門人子弟,也因此,杏袍會內部開始出現了另一種聲音,他們開始為蘇鳴拉幫結派,通過多種手段,讓蘇甘同意蘇鳴成為蘇家正式的一份子,並將其名字寫在蘇家族譜之上,對於這要求,蘇甘罕見的表示出了默許。
儘管蘇甘沒開口,杏袍會的人是不會逼蘇太和的父母,蘇仁之與荀芷薇真的把蘇鳴的名字寫在蘇家的族譜之上,但蘇甘這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行為,卻也動搖了蘇太和身為蘇家嫡女對於杏袍會的繼承地位,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十二歲的蘇太和對於自己的尊貴身份,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為了挽回自己在杏袍會的威望,蘇太和開始嘗試著模仿蘇鳴的為人處世,試圖通過討好杏袍會的人,好以此在杏袍會內部組建一個擁護她的幫派,隻是這種沐猴而冠的行為,不僅沒有一丁點兒的成效,反倒讓發現她這般不走正道的母親荀芷薇對其大發雷霆,荀芷薇當著蘇太和的麵,在得到蘇甘的默許之後,親自將蘇鳴的名字寫在了蘇家的族譜之上。
自此,蘇太和在杏袍會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除了她的舅舅荀蒼術和她表弟荀繁縷以外,杏袍會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人再相信,她蘇太和會有繼會繼承蘇家的產業。而心靈一再受到打擊的蘇太和索性開始自暴自棄,本就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她,不再修行引蟲藥術,就連在普通學校裡的學業,也在日益退步,還被班主任投訴家長,說其時常逃學,上課睡覺,還不時拉攏班上的同學一同霸淩低年級的學生。
終於蘇太和的種種惡行,還是徹底惹怒了其母親荀芷薇,而後果便是整整一年的禁閉待遇。蘇家的禁閉到底是怎樣一種環境,除了蘇家之人以外,即便是荀蒼術也不甚了解,杏袍會的人隻知道,被荀芷薇關了一年禁閉以後,蘇太和變得十分自閉,她不僅特彆抗拒飲食,生命所需幾乎全部依靠吊瓶輸液,平日裡總喜歡在山間遊蕩,有時還會趁著大雨偷跑出家門,然後杵在原地,就這麼站在雨下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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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蘇仁之帶著蘇太和尋遍了世界各地的心理醫生,卻依舊無法根除那已經深深紮根在蘇太和心中的自卑與憤懣。
半年後,蘇太和跟隨父親回國,由於抑鬱導致的厭食症,使得那時的蘇太和活像一隻骨瘦如柴的貓,而當時在杏袍會之中,已經大半數的人都普遍傾向於支持讓蘇鳴來做蘇家繼承人。不過對於這一點蘇太和早已沒什麼所謂了,與旁人的橫眉冷對所不同,蘇太和和舅舅和舅媽依舊待她如故,還有荀繁縷,半年多未見,這個已滿十歲的男孩兒看著還是如幼兒一般稚嫩,個子也沒長多少。
蘇太和回家之後,荀繁縷還像以前那樣喜歡粘著她,而蘇太和也發現,荀家因為自己在杏袍會的失勢,地位在杏袍會之中,也已經不複當年,而從舅舅荀蒼術口中,蘇太和還得知,這大半年時間裡,荀繁縷時常會收到蘇鳴跟班們的欺負,奈何這些人手段太過高明,不管荀蒼術如何努力,也始終無法找到這些人欺淩荀繁縷的證據。
出於對荀繁縷的愛護,蘇太和幾乎天天都與荀繁縷待在一塊兒,畢竟她還是蘇家的真正血親,蘇鳴的人再大膽,看在蘇家的麵子上,他們也不敢真對蘇太和做些什麼過分的事情。也許是因為自主情緒的改變,也許是在保護荀繁縷這件事上,讓蘇太和找回了價值感,讓其擁有了被人需要的感覺,總之數月之後,蘇太和開始不再抗拒進食,也逐漸的不再反感與人交流。
隨著蘇太和身心日益恢複正常,荀芷薇再次命令蘇太和繼續進行引蟲藥術的修行,而荀繁縷也得以又一次陪在她身邊一同修行,不過這一次,姐弟倆的導師不再是杏袍會裡的老古董,而是一個他倆都共同討厭的熟人,蘇鳴。
起初,蘇太和與荀繁縷都十分抗拒蘇鳴做他們的導師,但麵對荀芷薇這麼一個頑固的虎媽,蘇太和也隻好選擇妥協。為了防止蘇鳴借著導師的身份為難荀繁縷,蘇太和不得不在修行的時候,打起十二分精神看護好荀繁縷,同時,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的修行再無半點進步,蘇鳴怕是絕不會從她與荀繁縷眼前消失。
當蘇太和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便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成為一名出色的引蟲藥師,這是為了自己能成為荀繁縷的榜樣,也是為了從蘇鳴手裡拿回那本屬於她的一切。
可讓蘇太和沒想到的是,她數月以來的努力和進取居然是建立在一個人儘皆知的謊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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