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6點多。
父子兩人很乾脆利落的起了床，稍微吃了點東西，白乾便去外麵給那輛破舊麵包車的發動機預熱去了。
白爍把香和紙錢還有貢品都打包好，裝了一袋子拿上了車，然後又搬了兩把鐵鍬從車座下麵塞進去，建在山上田間的墓很簡陋，到時候要用鐵鍬來鏟掉墳墓周邊的雜草和浮土。
一切準備完畢後，白乾坐到了駕駛座，白爍則是坐到了後座上，兩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去往墓地，而是先沿著村裡的道路去接了幾個人，其中兩個是老人，還有兩個是像白乾這樣的中年人。
這些老人都是白爍爺爺的親兄弟，他爺爺在兄弟幾個裡排行老三，畢竟他們那個年代多生子女都是很普遍的，包括白乾也有幾個兄弟姐妹。
兩個中年人則分彆是兩個老人的孩子，也就是白乾的堂兄弟，而白爍的奶奶是其他村子嫁過來的外姓人，所以在這邊沒有什麼血親。
接上人以後，白乾先是開車到商店旁去買了條煙，白爍對此隻是微微皺眉，但並沒有阻止，隨後一行人便驅車往那個堆砌著這村中曆代人墳墓的山頭駛去。
當他們沿著簡陋開裂的水泥路來到荒蕪的山腳下空地時，天光已經漸漸放亮，而此時這裡也已經有一些人在等待了，隔著車窗戶，白爍一眼就認出了人群最前麵的幾個人。
白乾一共是姐弟四人，他也是排行老三，而此時白爍看到的那幾個人正是白乾的大姐和小弟，也就是他的大姑和小叔，以及他們各自帶著的自己的孩子。
這兩個人都住在很遠的外市，估計今天祭拜完就會走，至於白爍的二姑……在哪個重男輕女的年代，二姑一被生下來就被迫送給了其他親戚寄養，所以和家裡沒什麼感情，印象裡白爍很少見到她，上一次見到還是爺爺去世的那天，今天她果然也沒回來。
除了他們，周圍還有不少村裡或遠或近的親戚，畢竟生在一個村子裡，多多少少都沾點血緣關係，而且他爺爺本身名聲就挺好，再加上今天除夕大多數人都回來了，今天來祭拜的人確實是不少。
隻不過除了這些人，白爍還在人群中認出了一個人，那是一個看起來比他大，但是也沒大多少的男子，估摸著年紀可能和凱文差不多，留著寸頭，臉上已經有了些許社會的風霜。
白爍對他的印象很深，但並沒有第一時間叫他，下車後他和幾個離得最近的人打了聲招呼，也和大姑小叔他們聊了幾句，然後就退到了人群的邊緣。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對於這車人的到來，已經等待在這裡的人顯然對許久不見的白爍有些格外的熱情，卻對之後從車上下來的白乾有些說不出的冷漠，其中也包括他的親生姐姐和弟弟。
又等了十幾分鐘，人終於是來的差不多了，於是一行人啟程沿著崎嶇不平的土路向山上的墓地走去。
路上，一行人略顯沉默，畢竟是來祭拜的，不過路程也不長，雖說是山，但是其實也不算高，白爍老家這塊地區以丘陵地形為主，到處都是幾百米的土包，眾人沒費太久就接近了山頂。
山頂的最上方是一片沒有開發的鬆樹林，而在這片樹林下方，一層層呈階梯狀遞進的梯地上，略有些不規則的矗立著一座座石碑。
白爍和那個比他大一點的男子走在隊伍的最後，兩人各扛著鐵鍬，眾人從墓地中間的山路一路向上，很快來到其中靠上的一階，聚攏到了其中一座墓前。
墓兩邊種著兩棵銀杏樹苗，雖然許多年過去，但由於生長周期太長，樹苗看起來並沒有長大多少，黑色的墓碑上篆刻著灰色的大字，“公”與“母”下方分彆是“白景”與“刑英”兩個名字，也就是白爍的爺爺和奶奶。
兩個中年人從兩個年輕人手裡接過鐵鍬，開始清理墓周邊的雜草與浮土，而白爍的大姑也已經開始清理起了墓碑，一邊擺著貢品一邊嘴裡還在喃喃自語。
“爸，媽，我們回來看你們了，你們不用擔心，大家現在都挺好的，爍爍和原原今天也來了，都是大小夥子了。”
說著，她還朝白爍和白爍身邊的男子招了招手，二人見狀便走上前，一起上前還有其他幾個孫輩，幾人來到墓碑前一起磕頭祭拜，孫輩完了則是父輩，而其他老人則是圍在周圍觀看著，眼中各有感慨。
祭拜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很久，畢竟人已經走了很多年了，對於在場的絕大多數人，包括白爍在內，其實他們感受到的悲傷並不強烈，更多的也是些追憶與感歎。
人都會老去，人都會離開，但人不會沉溺在離彆的悲傷中，人還要繼續往前。
……
貢品擺放整齊，墓碑也清理乾淨，眾人又找了些石頭往墓上壓了幾遝紙錢，然後便陸續下山回到了山腳的空地。
按理說應該還得燒些香與紙錢的，但冬天山上遍地都是乾燥的枯草，嚴禁明火，所以他們才移步到山腳下的空地上來燒紙。
白爍下來的比其他人稍晚一些，他留在那裡多陪了墓中的老人一會兒，在場的所有孫輩裡，隻有他是被兩個老人從小帶大的，感情最深，因此其他長輩也沒有管他。
等到白爍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山腳的紙也都燒的差不多了，他看到那個被他大姑叫做“原原”的男人正在幫其他人一起滅火，便站在遠處看了他一會兒，若有所思，似乎想要上前說些什麼。
不過很快，將最後一簇火星踩滅，白原似乎也察覺到了那股視線，抬頭看向這裡，兩人的目光對上，一時間略有些尷尬，但很快白原的父親叫他上車回去，於是他最後朝白爍看了一眼，便轉身回到了他們坐的那輛車上。
畢竟祭祀歸祭祀，今天也還是除夕，還要回去貼春聯貼福字，打掃衛生準備年夜飯，擺好糖果水果應付明天串門——哪怕現在的村裡已經沒剩下幾家可串了。
望著車子漸行漸遠，青年的瞳孔微微動了動，但很快也同樣轉身離開，因為他父親也在叫他了。
跨年的時刻……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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