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爐淨身記
玉皇大帝張興東是被灼痛拽出夢境的。紫宸殿的梁柱還浸在黎明前的幽藍裡,他猛地扯開龍袍,胸腹處的雲錦已被冷汗洇出深色水痕,指尖撫過皮肉時,竟能摸到層細碎的焦屑,仿佛剛從烈火中掙脫。
這已是入夏以來的第五個同樣的夢。
夢裡總在兜率宮的丹房深處。他正翻看太上老君新煉的《九轉金丹譜》,忽聞身後八卦爐發出震天轟鳴,爐蓋被一股赤焰頂開,從中伸出無數燃燒的鎖鏈。那些鎖鏈纏上他腳踝時的滾燙,此刻仿佛還在筋骨間灼燒——接著便是被拖拽著投入爐心的劇痛,他看見自己的龍袍在三昧真火中蜷曲成灰燼,仙骨被燒得發出滋滋聲響,卻偏偏意識清明,能數清爐壁上每道龜裂的紋路。
“陛下?”侍立在殿角的太白金星被驚醒,見玉帝正對著銅鏡撫摸脖頸,那裡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像被炭火燎過。案上的鎮紙突然裂開,露出裡麵焦黑的木心,“兜率宮那邊剛傳來消息,老君的八卦爐昨夜炸了爐,裡麵的金丹全變成了黑炭。”
張興東踩著龍靴下地,腳底板觸到金磚的刹那,竟感到一陣灼燙。他登基三千七百年來,天庭的金磚都是用西海暖玉混合天河金沙鑄就,冬暖夏涼,從未有過如此異象。更讓他心驚的是,每次從那煉丹爐的噩夢中醒來,呼出的氣息裡都帶著股硫磺味,像是肺腑裡還燃著未儘的火焰。
“傳太上老君。”玉帝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那裡的血管裡,仿佛有火星在劈啪作響。
太上老君騎著青牛趕來時,拂塵上的銀絲焦了大半。他剛將煉丹錘放在玉帝脈上,雪白的胡須便抖個不停:“陛下的仙元裡摻了‘劫火’!這火不是凡火,是三百年前您平定幽冥之亂時,吞進肚裡的‘業火餘燼’!”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玉石碎裂的脆響。掌管瑤池的西王母捧著個焦黑的玉瓶奔來,瓶身上的鳳凰紋已燒得麵目全非:“啟稟陛下,瑤池的千年雪蓮昨夜全枯了,花瓣落進水裡,竟燃起了綠火!”
張興東接過半片焦枯的蓮瓣,指尖觸到那些炭化的紋路時,突然想起夢中煉丹爐裡的景象——他看見自己的仙骨在火中漸漸透明,三百年前幽冥鬼王噴在他胸口的業火,正順著骨縫往仙元深處鑽,像無數條火蛇在啃噬元神。
“孤的五臟六腑……”玉帝喉結滾動,“分明被燒穿了。”
太白金星突然指向殿外的南天門外,那裡的雲層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露出後麵赤紅的天幕,像塊燒紅的烙鐵。掌司風雨的東海龍王匆匆趕來,捧著的避水珠蒙上了層灰翳:“啟稟陛下,四海的海水昨夜蒸發了三尺,海底的萬年玄冰都開始融化!”
張興東望著那赤紅的天幕,忽然想起夢中被焚燒時的某個瞬間——當他的意識快要被烈火吞噬時,眼角餘光瞥見爐門外站著個白衣身影,手持玉淨瓶,瓶中甘露正順著爐壁往裡滲,所過之處,火焰竟化作點點繁星。
“那身影……”玉帝突然開口,“衣袂上繡著淨瓶蓮花。”
此言一出,殿內的仙官們齊齊吸氣。太白金星翻出《西天佛典》,書頁自動停在某卷,上麵畫著觀音大士踏在蓮台上,正用楊柳枝往燃燒的山峰灑水,那山峰的輪廓,竟與玉帝夢中的八卦爐一模一樣。
“是觀音大士。”太白金星指著畫像,“三百年前幽冥之亂時,正是她用玉淨瓶的甘露,幫您壓下了大半業火。”
正說著,殿外突然飄來陣陣荷香。千裡眼手搭涼棚望向南海方向,驚得後退三步:“陛下!紫竹林的泉水正順著雲河往上湧,水裡漂著無數蓮葉,每張葉子上都托著顆露水,在陽光下亮得像碎鑽!”
張興東跟著眾仙趕到南天門外時,隻見白茫茫的泉水順著天河蜿蜒而來,那些蓮葉在水流中打轉,露水滾落時化作道道銀線,在空中織成張巨大的水網,網眼處滲出的清涼氣息,讓他肺腑裡的硫磺味淡了許多。
“陛下彆來無恙。”觀音大士的聲音自水網中傳來,手持玉淨瓶的身影在水霧裡若隱若現,“三百年前您為封鬼王,吞下的業火餘燼藏在仙元深處,如今借著您平定花果山時留下的舊傷,要燒穿您的元神了。”
張興東猛地按住胸口。三百年前幽冥鬼王自爆時,他確實用仙元護住了百萬生魂,卻也被鬼王最後的業火灌了滿胸。當時觀音大士用甘露幫他壓下了明火,他隻當是痊愈了,竟不知有火星藏在仙元縫隙裡,被三百年後花果山殘留的妖氣引動,在他體內燒了起來。
“那煉丹爐的夢……”玉帝聲音發顫。
“是貧僧托夢引您見真形。”觀音大士的身影漸漸清晰,玉淨瓶中的甘露正順著銀線往下滴,“您體內的業火藏得太深,隻能借夢中的‘丹爐幻境’把它們逼到體表。昨夜您在夢裡喊的那句‘好臭’,其實是業火在燒您積年的濁氣。”
說話間,她將楊柳枝往玉帝眉心一點,張興東頓時覺得一股清涼順著百會穴往下淌,所過之處,那些潛藏的火星紛紛被逼出來,在皮膚表麵燒出點點紅暈,像濺落的火星。他看見自己三百年前訓斥犯錯仙官的戾氣,五百年前因誤會懲罰土地神的怨懟,甚至千年前剛登基時的驕縱之氣,都隨著火星從毛孔裡往外冒,在空氣中化作縷縷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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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是業火,是您三千年積攢的‘心火’。”觀音大士用玉淨瓶接住那些黑煙,瓶中的甘露瞬間變得渾濁,“業火隻是引子,真正要燒您的,是這些藏在仙元裡的執念。”
張興東忽然覺得胸腹處一陣劇痛,接著便吐出一口黑痰,落在金磚上化作隻火鳥,撲騰著翅膀要往雲端飛。觀音大士揮袖將其罩住,那火鳥在甘露中漸漸熄滅,露出裡麵顆焦黑的珠子——正是他當年為彰顯權威,強行收走的東海龍珠,裡麵裹著他濫用權力時的戾氣。
“您看這爐火燒得多乾淨。”觀音大士指著他皮膚表麵漸漸消退的紅暈,“貧僧在您夢中設的煉丹爐,其實是用南海紫竹林的‘清心葉’幻化的,燒去的都是您體內的濁氣。現在隻要您願意,這最後口心火吐出來,三百年的舊傷就徹底好了。”
玉帝望著那隻在甘露中消散的火鳥,突然想起夢中最後一幕——當他的身體在爐中燒得隻剩骨架時,觀音大士往爐裡扔了顆蓮子,那蓮子落地生根,竟在白骨上開出朵蓮花,花瓣上滾動的露珠,映出他剛登基時的模樣:那時他還不是威嚴的玉帝,隻是個在昆侖山修煉的少年,見著受傷的螻蟻都會彎腰去扶。
“原來如此。”張興東深吸一口氣,感到肺腑裡的硫磺味漸漸散去,“孤不是被投入煉丹爐焚燒,是借這把火,把這些年積攢的塵埃燒乾淨啊。”
觀音大士將玉淨瓶傾斜,最後一滴甘露落在他眉心。張興東感到體內最後一股燥熱順著喉嚨湧出,化作道金光直衝雲霄,在南天門外炸開,化作漫天星火。那些星火落在四海,蒸發的海水頓時回落;落在瑤池,枯蓮竟抽出新芽;落在兜率宮,八卦爐裡的黑炭突然裂開,露出裡麵金燦燦的金丹。
“傳孤旨意。”張興東轉身望向眾仙,“今後每月初一,孤要去兜率宮靜坐,借老君的丹火煉心。再在南海紫竹林旁設‘清心苑’,凡天庭仙官積了戾氣的,都去那裡泡一泡甘露泉。”
當雲河裡的蓮葉漸漸退去時,空氣中飄著股雨後泥土的清香。張興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的皮膚光滑溫潤,再沒有半點灼痛的痕跡,呼出的氣息裡帶著淡淡的蓮香,連殿外的金磚都透出層瑩潤的光澤。
五日後,太白金星在紫宸殿上呈新製的香爐。玉帝點燃三炷香時,煙氣竟化作條條青魚,在殿內遊了一圈,然後從窗縫鑽出去,落在南天門外的雲層上,開出朵朵蓮花。
夜深時,張興東再次入夢。這次他坐在兜率宮的丹爐旁,太上老君正往爐裡添柴,火焰是溫柔的金色。他伸手往爐裡探,指尖觸到的不是灼痛,而是像泡在溫泉裡的暖意,爐底沉著顆蓮子,剝開來看,裡麵映著三界眾生安寧的笑臉。
夢醒時,晨露正從殿頂的琉璃瓦上滴落,落在他伸出的指尖上,涼絲絲的,帶著股說不出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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