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簷下的雲與書》
第一章舊書堆裡的相遇
於書傑第一次見到於雲,是在城中村那間堆滿舊書的倉庫裡。夏末的陽光透過蒙塵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空氣中浮動著紙張發黴的味道,混著窗外老槐樹的清香,有種奇異的安寧。
他正蹲在角落翻找一本1987年版的《天體演化簡史》,指尖剛觸到燙金的書脊,就聽見頭頂傳來“嘩啦”一聲——一摞線裝書塌了下來,眼看就要砸在他背上。
“小心!”
急促的女聲伴隨著一陣風,他被人猛地往旁邊一拽,後背重重撞在書架上,疼得齜牙咧嘴。抬頭時,看見個穿淺藍色工裝裙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撿書,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手裡還捏著本《雲笈七簽》,書頁邊緣卷得像波浪。
“抱歉,沒放穩。”她把書摞好,抬頭衝他笑,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叫於雲,在這幫忙整理舊書。你呢?”
“於書傑。”他揉著發疼的後背站起來,目光落在她手裡的書上,“你也對道教典籍感興趣?”
“不算感興趣,是工作。”於雲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倉庫深處,“那邊有批道觀散出來的舊書,館長讓我編目。你找什麼書?我幫你留意。”
“《天體演化簡史》,1987年的。”他報出書名時,注意到她耳後有顆小小的痣,像落在雪上的墨點。
於雲眼睛亮了亮:“我早上好像見過,在第三排書架最上層,跟《時間簡史》放在一起。”
他果然在她說的位置找到了那本書,書頁間還夾著片乾枯的槐樹葉,葉脈清晰得像幅地圖。回頭時,見於雲正站在陽光下翻一本泛黃的畫冊,側臉的輪廓被陽光勾勒出層毛茸茸的金邊,他突然覺得,這滿倉庫的舊書,都沒她眼裡的光好看。
“找到啦?”她轉過頭,手裡的畫冊上畫著片雲,筆觸輕盈得像要飄起來,“這是民國時期的畫冊,畫的都是各地的雲,你看這張,像不像張家莊的老槐樹?”
於書傑湊過去,畫上的雲確實像棵枝繁葉茂的樹,枝乾舒展,仿佛能聽見風吹葉響。他心裡一動——張家莊是他的老家,太爺爺張二牛種的那棵老槐樹,至今還枝繁葉茂地立在村口。
“我就是張家莊的。”他指著畫冊,“這雲畫得真像,連樹疤的位置都一樣。”
於雲愣住了,隨即笑得更歡:“這麼巧?我外婆也是張家莊的,她說村口的老槐樹有靈性,能聽見人心裡的話。”
那天下午,他們並肩坐在舊書堆上,聊了很久。於書傑說他研究天體物理,總覺得宇宙的奧秘藏在古籍裡;於雲說她學文物保護,最愛看舊書裡夾著的字條,那些模糊的字跡裡藏著彆人的人生。他給她講黑洞的引力,她給他講宣紙的纖維;他說星空是億萬年的情書,她說舊書是未寄出的思念。
夕陽西下時,於書傑抱著那本《天體演化簡史》走出倉庫,於雲站在門口送他,手裡還捏著那片槐樹葉:“下次來,我給你看外婆織的槐花帕子,上麵繡的雲紋跟畫冊上的一樣。”
他回頭看她,她站在老槐樹下,淺藍色的裙子被風吹起,像朵剛綻開的雲。空氣裡的槐花香突然變得濃鬱,他摸了摸口袋裡那片從書頁裡掉出來的槐樹葉,覺得這個夏天好像有了不一樣的溫度。
第二章槐花香裡的牽掛
於書傑成了舊書倉庫的常客。有時是找書,有時就是坐在角落看書,看於雲踮著腳尖夠高處的書架,看她用軟毛刷輕輕拂去書脊上的灰塵,看陽光在她發梢跳躍,把她耳後的那顆痣照得像顆小星星。
於雲也總給他留些“驚喜”——有時是在《天文學大成》裡夾張畫著星座的便簽,有時是泡杯帶著槐花香的茶,有時是搬個小馬紮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上麵鋪塊繡著雲紋的布墊。
“這墊子是外婆繡的,她說坐著軟和。”她把墊子遞給她時,臉頰有點紅,“你總蹲在地上,對腰不好。”
於書傑接過墊子,布麵粗糙卻暖和,上麵的雲紋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塗鴉,卻透著股認真勁兒。他想起太爺爺張二牛留下的那本日記,裡麵的字也是這麼歪歪扭扭的,卻一筆一劃寫滿了對太奶奶沈明英的牽掛。
“你外婆……是不是姓沈?”他突然問,記得太爺爺的弟媳,也就是小爺爺張興旺的妻子,就姓沈。
於雲愣了愣,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太爺爺叫張二牛,張家莊的。”於書傑看著她,“可能我們小時候在村口的槐樹下見過,隻是不記得了。”
於雲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落了星星:“我外婆總說,她有個姓張的遠房表哥,當年教她爬樹摘槐花。原來就是你太爺爺?”
那天他們聊起更多關於張家莊的事——於雲說外婆總念叨槐花開時的甜,說樹下的石凳坐上去比太師椅還舒服;於書傑說太爺爺的日記裡寫著,每年槐花盛開時,都會給太奶奶做槐花餅,餅裡要放三顆冰糖,甜得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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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槐花開,我們一起回張家莊吧?”於雲托著下巴,眼裡的光比倉庫裡的燈泡還亮,“我想看看外婆說的石凳,你想看看日記裡寫的槐花樹。”
“好啊。”於書傑點頭,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秋末的時候,於雲要去張家莊整理一批剛收來的舊家譜。於書傑正好要回家取太爺爺的日記,兩人便約好一起出發。綠皮火車搖搖晃晃地穿過田野,於雲靠在窗邊看風景,發絲被風吹得貼在臉上,於書傑悄悄拿出速寫本,畫下她的側臉,旁邊畫了朵小小的雲。
“你在畫什麼?”她突然轉過頭,嚇了他一跳,速寫本差點掉在地上。
“沒……沒什麼。”他慌忙合上本子,耳尖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於雲卻伸手搶了過去,翻開一看,忍不住笑出了聲:“畫得還挺像,就是這雲畫得太醜了,像團。”
“我不會畫雲。”他撓撓頭,“你畫得好,教我?”
她真的拿起筆,在他畫的雲旁邊補了幾筆,原本笨拙的線條突然變得靈動起來,像被風吹動的樣子。“你看,雲是流動的,要有留白,像這樣……”她的指尖偶爾碰到他的手背,像有電流竄過,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車廂裡的空氣突然變得黏稠。
火車到站時,暮色已經漫了上來。他們並肩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分不開似的。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近處的稻田裡有蛙鳴,於書傑看著於雲的側影,突然覺得,這比實驗室裡的星空更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