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洪國與小春燕:昆侖雪與桃花雨
第一章雪撞春
昆侖西麓的雪,是有脾氣的。
於洪國跪在玄冰崖前時,第七場暴風雪剛過。他赤裸著上身,背上的傷口還在滲血——那是被護山神獸白澤的利爪劃開的,三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在零下四十度的寒風裡凍成了紫黑色。崖頂的冰棱折射著天光,像無數把懸著的刀,隨時會落下來。
他是昆侖墟最後一個守冰人。師父臨終前攥著他的手,枯槁的手指幾乎嵌進他的肉裡:「守好玄冰下的『息壤』,那是人間五穀的根。若息壤失了靈氣,南瞻部洲的春天,就再也不會來了。」
可現在,息壤在哭。
於洪國能聽見冰層下傳來的嗚咽,像初生的獸崽在喚母。他將額頭抵在玄冰上,冰的寒氣順著眉心往裡鑽,凍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息壤的靈氣正在流失,冰層上已經裂開了蛛網般的細紋,再這樣下去,不出三月,整座玄冰崖都會塌。
「還不夠……」他咬著牙,將體內僅存的靈力往掌心聚。守冰人的靈力是靠吸收昆侖雪的寒氣煉成的,至陰至寒,可息壤需要的是陽氣,是活氣,是……他沒有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陣極細微的「撲棱」聲鑽進耳朵。
於洪國猛地抬頭,看見隻巴掌大的燕雀,正斜斜撞在冰崖上。那雀兒羽毛是嫩黃色的,翅膀上沾著幾片粉色的花瓣,顯然是從溫暖的南方飛來的。它暈頭轉向地掉在雪地裡,小爪子撲騰著,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嘴裡發出細弱的啾鳴。
昆侖墟三百年沒見過活物了。這裡的寒風能凍裂石頭,連最耐寒的雪狼都不敢靠近玄冰崖,這隻嬌弱的燕雀,是怎麼飛進來的?
於洪國皺眉,剛想揮手讓它離開——守冰人不能沾活氣,否則會被寒氣反噬——卻見那雀兒突然撲騰著翅膀,跌跌撞撞地衝向冰層的裂縫。它用小小的喙,一下下啄著冰縫裡滲出的寒氣,每啄一下,羽毛就凝上一層白霜,可它像是不知道疼,依舊固執地啄著。
「傻東西。」於洪國心裡莫名一緊。他看見息壤的嗚咽似乎輕了些,冰縫裡竟隱隱透出絲極淡的綠意。
燕雀啄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力竭,栽倒在雪地裡,羽毛上的黃色褪了大半,眼看就要凍僵。於洪國猶豫了片刻,終究是脫下身上的羊皮襖,小心翼翼地將它裹住,揣進懷裡。
懷裡的溫度讓燕雀輕輕動了動。於洪國能感覺到它小小的心跳,像極了小時候在師父的藥爐裡,見過的那顆會發光的蓮子。
「你叫什麼?」他低頭問,聲音在空曠的冰崖上顯得格外清晰。
懷裡的雀兒啾鳴了一聲,聲音軟軟的,像沾了花蜜。
「那就叫你小春燕吧。」於洪國勾了勾嘴角。他已經很多年沒笑過了,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那天夜裡,於洪國守在玄冰崖前,懷裡揣著小春燕。他第一次覺得,昆侖的雪好像沒那麼冷了。冰層下的息壤不再嗚咽,隻是偶爾發出細微的聲響,像在安心地打盹。
他不知道,當第一縷晨光落在玄冰崖上時,他背上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而他揣著小春燕的衣襟裡,悄悄鑽出了棵嫩綠的芽。
第二章花與冰
小春燕在羊皮襖裡待了三天,終於緩了過來。
它不再是那隻嬌弱的雀兒了。於洪國發現,這小家夥很是活潑,總愛用小爪子扒開他的衣襟,探出頭來看玄冰崖。它會銜來自己不知從哪找來的枯草,墊在他打坐的雪地上;會在他運功時,停在他的肩頭,用小腦袋蹭他凍得發紅的耳垂。
最奇的是,隻要小春燕在,玄冰崖的裂縫就不再擴大,息壤的靈氣也穩定了許多。有一次,於洪國故意把它關在石洞裡,自己去冰崖前打坐,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冰縫就發出「哢嚓」的脆響,嚇得他趕緊把小春燕抱了出來。
「你到底是什麼來頭?」這天清晨,於洪國看著在他掌心蹦躂的小春燕,忍不住問。
小春燕啾鳴著,突然振翅飛起。它在他麵前盤旋了三圈,周身漸漸泛起金光。金光散去後,原地站著個穿鵝黃衣裙的少女,梳著雙丫髻,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又大又亮,像盛著春日的陽光。
於洪國猛地後退一步,掌心的寒氣瞬間凝聚——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你……」他剛開口,就被少女清脆的聲音打斷。
「我叫小春燕呀!」少女歪著頭笑,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謝謝你救了我,守冰人哥哥。」
於洪國握緊拳頭,警惕地看著她:「你是精怪?」
「才不是呢!」小春燕撅起嘴,指著自己的裙擺,「你看,我是從南瞻部洲的桃花林裡來的,是春天的信使。今年的桃花開得太晚了,土地公說,是昆侖墟的息壤出了問題,我就自告奮勇來看看啦。」
她的裙擺上,果然繡著無數桃花,花瓣上還沾著露珠,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於洪國看著那些桃花,突然想起師父說過,南瞻部洲的春天,是由一隻銜著桃花的燕雀引來的,那雀兒是春神的使者,身帶萬物複蘇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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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了陽氣?」他聲音發顫。
「嗯呐!」小春燕點點頭,蹦蹦跳跳地跑到玄冰崖前,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冰縫上。她的指尖剛一觸到冰麵,那些蛛網般的裂縫就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白色的霧氣,而霧氣散去後,裂縫竟縮小了些,冰下隱隱透出綠意。
於洪國怔住了。他守了三十年玄冰崖,試過無數方法,都沒能阻止息壤靈氣流失,這隻小小的燕雀,竟能做到?
「我就說我能行嘛!」小春燕得意地轉過身,卻看見於洪國蒼白的臉,「哎呀,守冰人哥哥,你怎麼了?」
於洪國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剛才小春燕點向冰縫時,一股極盛的陽氣順著冰麵傳來,撞在他的寒氣上,像冰火相擊,疼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守冰人的體質至陰至寒,碰不得陽氣,可他剛才……竟沒覺得難受,反而有種久違的暖意。
「沒事。」他擺擺手,強壓下翻湧的氣血,「你該回去了。昆侖墟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陽氣在這裡耗得太快,會傷了你的根基。」
「我不!」小春燕噘著嘴,跑到他麵前,仰起臉看他,「息壤還沒好呢,我回去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多孤單呀。再說,你的羊皮襖好暖和,我還沒待夠呢。」
她的眼睛太亮了,像藏著整片星空。於洪國被她看得心頭一跳,慌忙移開目光,卻瞥見她脖頸上掛著的半塊玉佩——那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麵刻著半朵桃花,質地溫潤,一看就不是凡物。
「這玉佩……」
「是春神娘娘給我的!」小春燕摸了摸玉佩,「她說,等我找到了另外半塊,就能知道自己的來曆啦。不過我才不管呢,我現在隻想讓桃花開得旺旺的,讓所有地方都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