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之外的紅玫瑰
張興東坐在淩霄寶殿的九龍寶座上時，總覺得冕旒上的珍珠晃得人眼暈。他撚著玉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聽著太白金星用三千年前的語調彙報南天門外新添的流雲監測法陣，目光卻飄向了階下那株快要蔫了的靈芝——是昨日瑤池送來的新品種，據說是用銀河露水養的，可他怎麼看都覺得不如人間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有生氣。
"陛下？"太白金星的聲音陡然拔高，張興東這才回過神，發現滿朝仙卿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把玉圭往案上一放："依眾卿所議，先試運行三個月吧。"
散朝時卷簾大將追上來，手裡捧著個描金漆盒："陛下，這是今日從西牛賀洲邊界截獲的，說是要送往月宮，卻沒有通關文牒。"盒子裡鋪著天鵝絨，躺著支銀質十字架，鏈墜是塊剔透的藍寶石，在殿宇的流光裡折射出冷冽的光。
張興東指尖剛觸到十字架，就聽見殿外傳來震耳的驚雷——不是雷公按章程打的那種，倒像是有什麼硬闖了南天門。他騰地站起來，玄色龍袍的下擺掃過案幾，打翻了那杯萬年雪水衝泡的仙茶。
南天門的金光屏障上正撞出漣漪，一個穿著白色皮裘的姑娘掛在門環上，靴底還沾著沒化的雪。她金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碧藍的眼睛瞪得溜圓，看見張興東就掙紮著喊："你們這是什麼鬼地方？我隻是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喝杯伏特加！"
托塔李天王的寶塔已經懸在半空，張興東卻抬手攔住了。他盯著姑娘皮裘領口露出的十字架，正是方才盒子裡那支的同款。"你叫什麼名字？"他問，聲音比平時溫和了些。
"娜麗莎，"姑娘拍掉身上的雪，從門環上跳下來，"從西伯利亞來的。你們這兒的門衛太凶了，我隻是迷路了。"她說話時，睫毛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像極了人間冬夜裡落的碎星。
張興東讓太白金星把娜麗莎帶去偏殿，自己則站在南天門外，望著雲海儘頭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際。三千年了，他見過蟠桃宴上醉倒的仙娥，見過東海龍宮獻來的夜明珠，卻從沒見過誰能把寒冷和熱烈裝在同一個眼神裡，像娜麗莎那樣。
偏殿裡，娜麗莎正抱著個蟠桃啃得滿嘴流汁。太白金星端來的瓊漿玉液被她推到一邊："這酒太淡了，不如我們那兒的伏特加夠勁。"張興東走進來時，正看見她把啃剩的桃核往窗外一扔，那桃核落地就生根，轉眼冒出棵綴滿花苞的桃樹。
"你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張興東在她對麵坐下，案幾上的琉璃盞自動斟滿了酒。娜麗莎湊過來聞了聞，眼睛一亮："這酒裡有陽光的味道！"她仰頭飲儘，喉間發出滿足的喟歎，耳尖泛起淡淡的紅暈。
接下來的日子，天庭的仙卿們總看見些奇景：玉皇大帝陪著個金發姑娘在瑤池裡撈錦鯉，美其名曰"考察水族生態"；姑娘坐在南天門的門樓上，教天兵天將唱聽不懂的俄語歌謠；甚至有一次，眾仙看見張興東親自下廚，給那姑娘烤人間的紅薯，燙得直搓手也笑得開懷。
娜麗莎帶來的不止是歡笑。她教張興東用油畫顏料在宣紙上作畫，畫裡的淩霄寶殿總飄著雪花；她把西伯利亞的凍土裝進玉瓶，說要讓天庭也嘗嘗"大地沉睡的味道"；她還拉著張興東去看銀河，說在她的故鄉，冬天的星星離地麵特彆近，伸手就能摘到。
"你看那顆最亮的星，"娜麗莎指著銀河深處，"我們叫它"守護星"，說人死了就會住到那裡去。"張興東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總是帶著點涼意，像握著塊不會融化的冰。"在我們這兒，它叫"長庚"，是啟明之星。"他說，"不管叫什麼，星星總是在那裡的。"
可離彆的日子還是來了。那天娜麗莎的十字架突然變得滾燙，她握著十字架的手不停顫抖："我的祖母去世了，我得回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碧藍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在我們那兒，親人去世，家人要守在墓前唱三天三夜的歌。"
張興東送她到南天門時，雲海正翻湧著紫色的霞光。娜麗莎把十字架摘下來，塞進他手裡："這個留給你，就像我還在這兒陪你。"她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帶著雪和陽光的味道。
"我會去找你嗎？"張興東問，聲音有些發緊。
娜麗莎笑了，眼角的淚滑下來，在半空就凝成了冰晶："當你們這兒的桃花開到西伯利亞時，我就來接你喝伏特加。"她轉身走進雲海，白色的皮裘像隻展翅的鳥兒，很快就消失在天際。
張興東站在南天門，手裡緊緊攥著那枚十字架。藍寶石在掌心發燙，像是要烙進骨血裡。他抬頭望向人間，西伯利亞的方向正飄著雪，而天庭的桃花，開得比往年都要繁盛。
三日後，太白金星發現玉皇大帝的案幾上多了幅畫：畫裡是漫天飛雪的淩霄寶殿，殿前站著個金發姑娘，手裡捧著杯冒著熱氣的酒，畫的角落有行小字——"等桃花開滿貝加爾湖時"。
而那支十字架，被張興東掛在了淩霄寶殿的最高處，每當銀河轉南，寶石就會折射出一道光，穿過雲海，一直照向遙遠的北方。仙卿們都說，那是玉皇大帝在給某個姑娘，寄去天庭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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