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大帝張興東:我有一棵神話樹於洪澤》
一、蘆葦深處的銀輝
洪澤湖的秋汛總帶著股子蠻勁。鹹腥的湖水漫過灘塗時,八歲的張興東正抱著半截斷櫓往蘆葦蕩裡鑽,濁浪裡漂著的麥餅碎屑早被魚群搶食乾淨,爹娘最後推他上岸時的體溫,還殘留在他被水泡得發白的手腕上。
蘆葦稈割得臉頰生疼,直到腳下踩著實土,他才敢回頭看——黃湯似的湖水正啃噬著剛才還炊煙嫋嫋的村落,幾隻破船像枯樹葉般打著旋。忽然有片銀輝從葦葉縫隙漏下來,他撥開半人高的蘆穗,心臟猛地一跳。
那是株丈許高的怪樹。樹乾泛著月華般的清輝,樹皮上布滿流轉的金線,像是誰把星星揉碎了嵌在裡麵。最奇的是枝椏間懸著的“果實”:不是桃不是李,竟是些寸許高的小人兒,有的披甲持戟,有的騎獸執拂,細看眉眼分明,連衣袂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辨。
“餓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張興東嚇得後退半步,見騎在青牛上的白須老道從樹椏上跳下來,落地便長到三尺高矮,青牛也縮成巴掌大,蜷在他腳邊啃著帶露的草葉。
“你爹娘的魂魄托我護你。”老道捋著胡須,指節敲了敲樹乾,“這是神話樹,三皇五帝時便紮在洪澤湖底,藏著世間所有神話生靈的真形。你既與它有緣,往後便是它的主人了。”
張興東沒聽懂“主人”是什麼意思,隻覺得肚腹餓得發慌。他盯著樹上一個捧著仙桃的紅衣小童,咽了口唾沫,那小童竟從枝椏上飄下來,將仙桃遞到他麵前——桃肉泛著粉光,咬下去時汁水甜得像蜜,咽下肚便覺渾身暖融融的,連餓意都消散了。
“它聽得懂人心思。”老道笑盈盈地看著他,“但記住,神話生靈各有天命,不可輕動。”
往後十年,張興東就在樹下搭了間草屋。春汛時他對著樹念叨“要是有堤壩就好了”,次日便見蘆葦蕩邊緣多出道半人高的土埂,細看竟混著細碎的龍鱗;冬雪封湖時他凍得縮脖子,樹上那個紅襖如火的神將便會擲下團跳動的火焰,懸在屋梁上暖得像小太陽,卻燒不著半點柴草。
他漸漸認得樹上的生靈:三隻眼的是二郎神,總愛對著湖麵照自己的影子;騎仙鶴的是南極仙翁,胡須上總掛著冰晶似的霜;還有個毛茸茸的猴子,總在枝椏間翻跟頭,手裡的金箍棒細得像根繡花針,卻能發出嗡嗡的雷鳴。
“那是齊天大聖。”老道見他盯著猴子看,眼神沉了沉,“五百年前大鬨天宮,被壓在五行山下,真身還沒出來呢。”
張興東似懂非懂。他隻知道這棵樹是活的,樹影裡藏著比村裡老人講的更離奇的故事。直到二十五歲那年,洪澤湖底傳來的咆哮震碎了這份寧靜。
二、黑魚精與三尖兩刃刀
那年的水色透著股詭異的黑。入夏後湖水便不再退潮,岸邊的蘆葦成片枯死,漁民們下網總能撈上些翻白的死魚,魚眼都瞪得溜圓,像是死前見了什麼駭人的東西。
張興東夜裡常被湖底的悶響驚醒,那聲音像是巨物在泥裡翻身,震得草屋的梁木吱呀作響。神話樹上的生靈們也變得焦躁:南極仙翁的仙鶴總往湖中心飛,回來時羽毛上沾著腥臭的黑泥;二郎神的哮天犬整日對著湖麵齜牙,喉嚨裡滾著低吼。
“是黑魚精。”老道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這孽畜在湖底修了千年,早就該渡劫飛升,偏生貪戀人間香火,偷吞了沿岸百姓供奉的祭品,墮成了妖。”
話音未落,湖麵忽然掀起數十丈高的水牆,浪頭裡浮出個龐然巨物——頭似牛犢,身如小山,遍體烏鱗閃著寒光,最駭人的是那雙燈籠大的綠眼,掃過之處,蘆葦竟成片枯萎。
“小的們,把岸上的活物都拖進湖裡給本大王當點心!”黑魚精的咆哮震得張興東耳朵生疼,浪頭裹挾著泥沙砸下來,草屋瞬間被掀飛了半邊。
他看著沿岸百姓哭喊著奔逃,卻被追來的濁浪卷走,忽然想起十年前爹娘消失在洪水裡的模樣。血液猛地衝上頭頂,他轉身撲向神話樹,一把摘下那個持劍的三眼神將。
“張百忍!不可!”老道想去攔,卻被他決絕的眼神釘在原地。
指尖觸到二郎神真形的刹那,張興東忽然聽見無數聲響在腦海炸開:戰馬嘶鳴,兵刃交擊,還有一聲穿透雲霄的犬吠。小人兒在他掌心化作道金光,落地時已長成威風凜凜的神將,三目圓睜,額間神眼射出金芒,將水牆照得寸寸碎裂。
“孽畜,也敢在此放肆!”
二郎神的三尖兩刃刀劃破空氣,帶起道銀弧劈在黑魚精背上。那妖物吃痛,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巨尾一甩便掀起滔天巨浪。哮天犬如道黃影撲上去,死死咬住它的脖頸,烏血噴濺在水麵上,竟冒起陣陣黑煙。
張興東看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自己日夜看著的小人兒,竟有如此通天的神力。直到二郎神用捆仙繩縛住黑魚精,將其打回三尺長短的黑魚原形,扔進隨身攜帶的寶葫蘆裡,他才恍惚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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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上仙援手。”他對著神將深深作揖,卻見對方額間神眼閃了閃,竟化作道金光飛回樹上,重新變回寸許高的模樣,隻是鎧甲上多了道劃痕。
老道歎著氣走過來,指尖撫過那道劃痕:“你看,動用真形是要耗損本源的。這神話樹連著三界氣運,每用一次,便會虛弱一分。”
張興東望著重新平靜的湖麵,岸邊百姓正對著他們的方向叩拜,嘴裡喊著“活神仙”。他低頭看著掌心殘留的金光,忽然明白老道說的“不可輕動”,從來不是指樹,而是指他這雙輕易撥動天命的手。
三、蟠桃枝與煉丹爐
自黑魚精被收服後,張興東成了洪澤湖畔的“聖人”。百姓們在他草屋旁蓋了座小廟,逢年過節便來供奉,求風調雨順,求家人平安。他總是擺擺手說自己不是神仙,卻在旱災時悄悄摘下嫦娥的桂花枝,讓甘露順著枝椏滴進乾裂的田壟;在瘟疫蔓延時請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融些丹藥,混在井水裡分給百姓。
神話樹漸漸枝繁葉茂,樹乾粗得要兩人合抱,枝椏探向湖心,連水底的魚蝦都能看清。張興東發現樹上的生靈有了變化:齊天大聖的金箍棒似乎更長了些,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鳥開始銜來帶著露珠的蟠桃,甚至有次他看見個穿青衣的女子從樹影裡走出,對著湖麵梳妝,鏡中映出的竟是條流光溢彩的龍尾。
“那是東海龍女。”老道坐在青牛上,望著女子的背影,“龍族與洪澤湖淵源深,她是來謝你上次幫她趕走黑魚精的。”
張興東這才知道,神話樹不僅藏著神話,還連著真正的三界。他開始學著克製,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動用樹上的生靈。直到那年冬天,湖麵結了三尺厚的冰,連最深的航道都凍住了,沿岸幾個縣的糧草運不進來,百姓們眼看就要斷糧。
“冰層裡有寒氣凝結成的妖。”老道跺了跺腳下的土地,“是上古時候遺留的寒煞,尋常法子化不開。”
張興東望著冰麵上百姓們鑿冰的身影,鐵鎬下去隻留下個白印,有人凍得手指都粘在鎬頭上下不來。他咬了咬牙,走向神話樹最高的那根枝椏——那裡懸著個小小的丹爐,爐蓋縫隙裡總飄出縷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