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帚星歸位
第一章渭水風寒
馬氏將最後一件粗布衣裳塞進竹筐時,簷外的雨絲正斜斜割過薑子牙的蓑衣。這個年近古稀的老翁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明明滅滅,倒比灶膛裡的火星還要微弱。
"薑尚,你我夫妻三年,我也算仁至義儘了。"馬氏的聲音裹著潮氣,"你賣笊籬賠本,販麵粉遇雨,就連算命攤子都被你惹來的官司砸了——"她忽然拔高聲調,竹筐往門檻上重重一磕,"我嫁的是能讓我吃飽穿暖的漢子,不是整日對著一堆破書發呆的老東西!"
薑子牙緩緩轉過身,手裡還攥著那根燒黑的柴火。他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連綿的雨幕,渭水在十裡外的霧靄裡嗚咽,像極了他此刻說不出的話。三日前他在朝歌街頭被幾個官差打得瘸了腿,如今走路還一瘸一拐,馬氏卻連碗熱湯都沒給他端過。
"再等些時日..."他聲音沙啞,"我夜觀天象,西岐當有明主出世,屆時..."
"屆時你要去給周天子當國師不成?"馬氏尖聲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薑尚,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七十歲的人了,連捆柴火都背不動,還做著封侯拜相的夢!"她挑起竹筐往肩上一甩,竹篾勒得肩膀生疼,卻不及心裡那股怨毒來得尖銳,"這休書我替你寫好了,按個手印,從此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泛黃的麻紙上,"休書"二字歪歪扭扭,墨跡被雨水洇開了邊角。薑子牙望著那兩個字,忽然想起三年前迎娶馬氏的那個黃昏,她穿著漿洗得發白的紅裙,眼裡閃爍著對好日子的憧憬。那時他還在朝歌做著小生意,雖不富裕,倒也能讓她頓頓吃上粟米。
他顫抖著按上指印,朱砂在紙上暈開,像一滴凝固的血。馬氏抓起休書轉身就走,竹筐撞擊門板的聲響漸漸消失在雨巷深處,連頭也沒回一下。
灶膛裡的火終於熄滅了,薑子牙摸出懷裡那卷泛黃的《陰符經》,指尖撫過"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八個古字。渭水的風聲從門縫鑽進來,卷起地上的幾片枯葉,在空蕩的屋子裡打著旋兒。
第二章朝歌風起
五年後的朝歌城,馬氏正踮著腳往肉鋪裡擠。她改嫁給了城西的屠戶張老三,日子比跟著薑子牙時確實寬裕些,至少每月能吃上兩回帶肉星的湯。可近來街上越來越不太平,聽說西岐的軍隊已經打到了孟津,連紂王的親弟弟微子都帶著族人逃跑了。
"聽說了嗎?西岐的丞相叫薑子牙,就是當年在朝歌賣笊籬那個老頭!"
"可不是嘛!聽說他帶著百萬大軍,連聞太師都被他斬了!"
馬氏的腳腕猛地崴了一下,手裡的陶碗"哐當"摔在地上。周圍的人隻顧著議論,沒人注意到這個麵色煞白的婦人。薑子牙...那個被她嫌惡拋棄的老頭,竟然成了權傾朝野的丞相?
她跌跌撞撞跑回家,張老三正趴在案上磨刀,豬血濺得滿地都是。"當家的,西岐那個丞相..."她聲音發顫,話都說不囫圇。
張老三啐了口唾沫:"你說薑尚啊?早聽說了。當年被你休了的那個窮酸,如今可是跺跺腳整個朝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忽然陰惻惻地笑起來,"怎麼?後悔了?"
馬氏的心像被那把沾血的屠刀剖開,血淋淋地晾在風裡。她想起薑子牙蹲在灶台前添柴的背影,想起他被官差打得瘸腿時佝僂的身形,想起那張被雨水洇濕的休書。如果...如果當初沒有離開他...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瘋長成燎原之勢。她開始夜夜失眠,望著屋頂的破洞發呆。張老三雖然能讓她吃飽,卻整日對她非打即罵,喝醉了就把她當牲口使喚。而薑子牙...那個能號令千軍萬馬的丞相,那個據說連神仙都要敬他三分的人物,曾經是她的丈夫。
三個月後,朝歌城破的那天,馬氏趁著混亂,跟著逃難的人群往西岐方向跑。張老三在巷戰裡被亂兵砍死了,她甚至沒回頭看一眼,隻是死死攥著懷裡最後半個麥餅,像攥著救命的稻草。
第三章西岐繁華
西岐的都城豐京比朝歌還要熱鬨。街道兩旁的酒肆裡飄出烤肉的香氣,綢緞莊的夥計正踮著腳往門楣上掛新做的錦旗,上麵繡著"天下歸心"四個金字。馬氏裹著一身破爛的麻布衣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顯得格格不入。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聽清楚,丞相府就在南門內的高台上。那座府邸青磚黛瓦,門前立著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往來的官員都穿著錦繡官袍,神色恭敬。
馬氏縮在街角的老槐樹下,看著那些人進進出出,心裡像揣著隻兔子。她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天,每天天不亮就來,直到暮色沉沉才離開。終於在第四天清晨,她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薑子牙穿著紫色的相袍,腰束玉帶,須發雖依舊斑白,卻比當年精神了百倍。他正與幾位將軍說著什麼,眉宇間自有一股威儀。馬氏看得癡了,當年那個連笊籬都賣不出去的老頭,如今竟有了吞吐天地的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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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丞相!"她鼓足勇氣衝上前去,卻被侍衛攔住。
薑子牙聞聲回頭,看到馬氏的瞬間,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複了平靜。"是你。"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馬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丞相,賤妾知錯了!當年是我有眼無珠,求丞相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賤妾吧!"她砰砰地磕頭,額頭很快就紅了一片。
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指指點點。薑子牙皺了皺眉,對侍衛道:"帶她回府。"
丞相府的客房鋪著柔軟的錦褥,桌上擺著蜜餞和清茶。馬氏拘謹地坐在床沿,手指絞著衣角。一個侍女端來一盆熱水:"夫人請洗漱。"
"我不是夫人..."馬氏慌忙擺手,心裡卻甜絲絲的。侍女隻是笑了笑,放下水盆退了出去。
當晚,薑子牙在書房見了她。燭火搖曳中,他鋪開一張地圖,上麵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地名。"你想留下也可以,"他頭也沒抬,"府裡正好缺個灑掃的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