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洞圍裙記》
張興東的藍布圍裙上，第三個洞還冒著青煙時，小金正縮在三輪車鬥裡，用尾巴尖把烤焦的布屑掃到一起，活像在掩埋什麼罪證。
"彆掃了。"張興東拎起圍裙下擺，看著那個黑黢黢的圓洞，洞口的布絲卷卷的，像極了太上老君煉丹爐裡燒熔的銅屑，"再掃，洞也長不回去。"
小金委屈地"嗷"了一聲，把臉埋進龍須糖袋子裡。這是它今天闖的第二禍——早上剛把賣豆腐的王嬸的竹筐燒了個窟窿，現在又燎了張興東的圍裙。早市的人都笑說這小龍是"行走的打火機"，隻有張興東知道，小金不是故意的，它隻是經不起逗。
逗它的是個穿黃色背心的小男孩，叫小虎，家住附近的家屬院。自從昨天看見小金會噴火，他就天天蹲在攤前，手裡捏著根糖葫蘆，一會兒晃到左邊，一會兒晃到右邊，嘴裡念叨著："小龍小龍，噴個火！噴到糖葫蘆上，我就給你吃山楂！"
小金哪經得起這誘惑。它在天庭時就饞凡間的果子，上次偷偷叼了個山楂，酸得直噴火，把南天門的楹聯燒了個角。此刻盯著那紅彤彤的糖葫蘆，喉嚨裡發出"咕嚕"聲，鼻孔裡的青煙越冒越濃。
"小虎，彆逗它。"張興東正在擀麵皮，餘光瞥見小金的尾巴繃得筆直——這是它要噴火的前兆，"它控製不好力道，會燒到人的。"
小虎偏不聽，把糖葫蘆舉得更高了："我就要看！我爸說龍都是會噴火的，噴不出火就是假龍！"他說著，還故意把糖葫蘆往小金鼻子前湊了湊。
"呼——"
小金被激得猛地抬頭，一團火苗"嗖"地竄出去，直奔糖葫蘆。可小虎嚇得手一縮，火苗沒打中糖葫蘆，反而擦著張興東的腰飛過去，"滋啦"燒穿了圍裙，還燎到了旁邊的麵袋，把袋口的麻繩燒斷了，雪白的麵粉"嘩啦"灑了一地。
"哎呀！"小虎嚇得往後一蹦，糖葫蘆掉在地上，滾到張興東腳邊。
張興東趕緊按住小金，這小龍還在氣頭上，對著小虎的方向齜牙咧嘴，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周圍的人圍過來看熱鬨，有人說"這孩子太皮"，有人說"小龍真會噴火啊"，吵吵嚷嚷的，把賣菜的秤杆都碰倒了。
"對不起啊，東哥。"小虎的媽媽聞訊趕來，拽著小虎的胳膊就往他屁股上拍，"讓你彆搗蛋！賠人家麵錢和圍裙錢！"
小虎梗著脖子不認錯，眼睛還直勾勾盯著小金："是它自己要噴火的！"
張興東笑著擺擺手，撿起地上的糖葫蘆扔進垃圾桶："沒事，小孩子不懂事。麵粉我自己收拾就行，圍裙也舊了，早該換了。"他看了看腳邊的麵粉，忽然靈機一動，"小虎，想不想幫我個忙？"
小虎愣愣地點頭。
"幫我把麵粉掃到袋子裡，我教你包糖餃。"張興東從車鬥裡拿出個小掃帚，"包得好，送你三個流心仙餃。"
小虎的眼睛亮了。他接過掃帚，蹲在地上認真地掃麵粉，小黃背心沾了不少白粉，像隻剛滾過雪地的小狗。小金從車鬥裡探出頭，偷偷看小虎，尾巴尖輕輕晃了晃——它其實也沒真生氣，就是覺得那串糖葫蘆不該掉在地上。
張興東一邊教小虎捏餃子褶，一邊收拾殘局。被燒穿的圍裙沒法再穿，他乾脆脫下來，露出裡麵的白t恤，上麵還印著順豐的ogo，是小王送他的舊衣服。麵袋破了個洞，他找了塊膠布貼上，倒也不影響用。
"你看，這樣捏。"張興東握著小虎的手，教他把麵皮邊緣捏出波浪形的褶子，"這樣煮的時候糖汁才不會漏出來。"
小虎學得認真，小胖手捏出的褶子歪歪扭扭的，像條扭來扭去的小蛇。小金蹲在旁邊，忽然對著小虎的餃子噴了口極小的火，火苗在麵皮上燎出個金黃的邊，倒比張興東捏的還好看。
"哇！小龍幫我做記號了！"小虎舉著餃子歡呼。
張興東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那時他總愛纏著月老，讓他用紅線給自己的風箏做尾巴，月老嘴上罵著"小潑猴"，手裡卻把紅線纏得整整齊齊。原來小孩子的調皮和神仙的頑劣，本質上都是想找點樂子啊。
中午收攤時，小虎捧著一盤子自己包的糖餃，蹦蹦跳跳地回家了，臨走前還跟小金揮了揮手："明天我還來！帶我家的小狗來跟你玩！"
小金對著他的背影"嗷"了一聲，像是在答應。張興東把燒破的圍裙疊起來，塞進車鬥的角落。王嬸湊過來，手裡拿著塊新布："東子，我給你扯了塊藍布，比你原來的還結實，晚上我給你縫個新圍裙。"
"謝謝王嬸。"張興東接過布，布上還帶著陽光的味道，比天庭的雲錦舒服多了。
回到出租屋，張興東把小金放在桌上，開始清點今天的收入。小龍蹲在旁邊，把早上沒吃完的龍須糖推到他麵前，像是在賠罪。張興東拿起一塊糖，塞進小金嘴裡："不怪你，是我沒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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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嚼著糖，忽然跳到他肩膀上，用舌頭舔了舔他脖子上的玉佩——這是當年東海龍王送他的避水珠，此刻被小龍舔得亮晶晶的。張興東笑著把它揪下來："彆舔了，再舔就把糖渣蹭我身上了。"
傍晚時，王嬸把縫好的新圍裙送了過來。圍裙上還繡了個小小的龍圖案，歪歪扭扭的，龍嘴裡叼著個餃子，一看就是趕工繡的。"我家孫女說這樣好看。"王嬸有點不好意思，"針腳粗，你彆嫌棄。"
張興東拿著圍裙，心裡暖烘烘的。這圍裙沒有天庭仙袍的金線銀線，卻比任何華麗的衣服都讓他踏實。他把圍裙係在身上，大小正合適，龍圖案正好在左胸口，像個小小的勳章。
小金蹲在旁邊，對著新圍裙"呼"地噴了口火，這次火苗控製得極好，隻在龍圖案周圍燎出圈金邊，把布麵烤得暖暖的。
"算你有良心。"張興東摸著小龍的頭，"明天可不許再隨便噴火了，不然王嬸繡的龍就成烤龍了。"
小金"嗷"了一聲，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窗外的路燈亮了，照進屋裡，把一人一龍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畫。張興東看著牆上的影子，忽然覺得，這人間的日子真好啊。有會噴火的小龍，有會縫圍裙的王嬸，還有調皮卻可愛的小虎，連燒破的圍裙都能變成件有意思的事。
第二天一早，張興東係著新圍裙出攤時，小虎果然帶著他家的小狗來了。小狗是隻土黃色的京巴，看見小金就"汪汪"叫，小金也對著它齜牙咧嘴，卻沒噴火，隻是用尾巴尖輕輕拍了拍小狗的腦袋。
"東哥，今天我不逗它了，我幫你賣餃子。"小虎舉著個小喇叭，喇叭上還貼著他畫的龍，"流心仙餃，不好吃不要錢！"
張興東笑著揉麵，聽著小虎的吆喝聲，小金的"嗷嗚"聲，還有小狗的"汪汪"聲，混著早市的喧鬨，像支亂糟糟卻格外好聽的歌。他低頭看了看胸前的龍圖案，金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人間最珍貴的東西——有點小麻煩，有點小吵鬨，卻處處都是讓人心裡發暖的煙火氣。
至於圍裙會不會再被燒出洞？張興東捏著餃子褶，嘴角忍不住往上翹。燒了就燒了唄，反正王嬸的針線筐裡，總還有塊等著派上用場的藍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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