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全能賽記
太白金星攥著紫毫筆的手微微發顫，案頭的雲紋硯台裡，金汁正隨著南天門傳來的陣陣歡呼泛起漣漪。他望著琉璃窗外那片被霞光染成琥珀色的雲海，忽然想起三日前玉帝在淩霄寶殿上拍板的模樣——龍椅上的金紋在殿宇深處明明滅滅，陛下撚著玉扳指說"朕也該活動活動筋骨"時，殿下眾神的表情像是突然被凍住的流雲。
這場被後世稱作"天樞之賽"的全能比試，規則是玉帝親手寫在青鸞銜來的玉帛上的。那日瑤池邊的垂柳都探著枝條張望，隻見玉帛上金光流轉，赫然列著七項比試：雲路競速、瑤池垂釣、八卦陣推演、百草辨識、雷霆鼓點、星河測繪、靈台山論道。太白金星當時正給丹爐添火，聽見赤腳大仙咂舌道"陛下這是要把三界的本事都考一遍"，手裡的火鉗差點掉進爐子裡。
開賽那日，南天門的白玉欄杆旁擠滿了仙娥仙官。托塔李天王特意將玲瓏寶塔縮小了掛在腰間，生怕擋著後麵的小仙童；嫦娥抱著玉兔站在月輪上，廣袖被風拂得像朵盛開的白蓮。當玉帝穿著一身素色雲紋袍從祥雲上走下來時，人群裡爆發出的驚歎聲差點掀翻了天門——往常綴滿日月星辰的冕旒換成了簡單的玉冠，腰間的玉帶也解去了一半，露出裡麵繡著山河社稷圖的襯袍。
"第一賽，雲路競速！"太白金星展開第一道玉牌，聲音被風送得很遠。賽道是從南天門到東海蓬萊的三千裡雲徑，沿途設了七十二處迷霧關隘。二郎神楊戩早已牽著哮天犬站在起點，三隻眼睛裡都燃著戰意；哪吒腳踩風火輪轉了個圈，混天綾在身後飄成了赤色的虹。玉帝笑著拍了拍兩人的肩膀，指尖剛觸碰到楊戩的鎧甲，就聽見哪吒嚷嚷："陛下可彆放水，我這風火輪剛換了新的風火珠！"
鑼鼓聲落的瞬間，哪吒的風火輪就卷起一團烈焰衝了出去，楊戩的哮天犬化作一道白影緊隨其後。玉帝卻不急不緩地踏在一朵青雲上，看似慢悠悠地飄著，腳下的雲氣卻在不經意間漫出層層疊疊的漣漪。每當迷霧升起時，哪吒總要揮出火尖槍劈開霧障，楊戩則用天眼穿透迷陣，唯有玉帝像是閒庭信步，青雲所過之處，霧氣竟自動向兩邊退去，露出底下鑲嵌著珍珠的雲路。
當玉帝的青雲率先落在蓬萊仙島的白玉階上時，哪吒的風火輪才剛衝散最後一道迷霧。少年模樣的神仙噘著嘴收了法寶，卻見玉帝正彎腰拾起他剛才匆忙間掉落的混天綾穗子，"你這穗子上的金線鬆了，回頭讓織女給你重新繡過。"哪吒的臉騰地紅了，抓著穗子嘟囔："陛下怎麼跑得比風還快......"玉帝大笑起來，笑聲震得島上的靈芝都顫巍巍地探出了頭："你風火輪靠的是火，楊戩靠的是眼，朕靠的是這雲路本身——它認主呢。"
瑤池垂釣的比試設在滿月之夜。荷花燈沿著池邊排了十裡長，將碧綠的池水照得像鋪滿了碎金。玉帝選了根紫竹魚竿，魚餌用的是太上老君煉的金丹碎屑；呂洞賓搖著折扇坐在對麵，魚鉤是用月光淬過的銀絲；最惹眼的是東海龍王剪下一縷當魚線，說是能引來千年錦鯉。
三更時分，呂洞賓的魚竿猛地一沉，釣起條足有三尺長的金鱗魚，池邊頓時響起喝彩聲。敖廣捋著胡須剛要說話，就見玉帝的紫竹竿彎成了月牙，水麵下翻起巨大的漩渦，竟是條背馱寶珠的玄龜！眾仙都屏住了呼吸，玄龜可是瑤池的靈物，尋常魚餌根本引不來。玉帝卻輕輕將玄龜放回水裡，笑道："它背上的寶珠是鎮壓池底水眼的，咱們釣魚，可不能傷了這方天地的靈機。"玄龜沉入水中前，竟對著玉帝的方向點了點頭，激起的水花裡浮出三顆圓潤的珍珠。
八卦陣推演那日，太上老君特意搬來了煉丹爐裡的八卦圖，陣眼處嵌著十二顆定海神珠。參賽的都是天庭有名的智囊：諸葛亮的魂魄雖在人間輪回，其仙識卻被請來觀陣；南極仙翁撚著長須，手裡轉著陰陽魚；玉帝坐在陣外的青石上，麵前隻擺著一杯清茶。
陣法啟動時，十二顆神珠亮起不同的光芒，陣內頓時風雲變色，生出千般幻象。諸葛亮的仙識化作一道流光穿梭其間，卻在休、生、傷、杜四門間徘徊不去；南極仙翁用拂塵畫出的符咒剛要觸碰到景門，就被陣眼反彈回來。玉帝隻是指尖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畫了個圈，那圈水漬竟化作道彩虹飛進陣中，原本紊亂的陣門瞬間歸位，十二顆神珠齊齊放出柔和的光。
"陛下這是......"南極仙翁捋著胡須的手停在半空。玉帝指著石桌上的水漬笑道："八卦陣雖變化無窮，終究離不開天地日月四時輪轉。你看這圈，看似無形，卻藏著萬物周行不殆的道理。"諸葛亮的仙識在半空拱了拱手，聲音裡帶著驚歎："陛下這是以無勝有，晚輩愧不如也。"
百草辨識設在神農嘗百草的藥圃，裡麵種著三界所有的奇花異草。觀音菩薩捧著玉淨瓶站在圃中，她淨瓶裡的甘露能讓枯木逢春，自然認得所有花草；東華帝君掌管仙籍，連瑤池邊最不起眼的青苔都知道來曆。玉帝卻隻帶了個空藥簍，說是要采些能安神的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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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觀音菩薩指出那株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是能讓人憶起前塵的"還魂草"時，玉帝正蹲在地上觀察一片不起眼的三葉草。"這草名為"忘憂"，"他輕輕撥開草葉，露出底下藏著的金色細蕊，"尋常時候與凡草無異，唯有月圓之夜才會現出真身，能解三界所有心魔。"東華帝君湊近一看，果然在草根處發現了一行隻有神仙才能看見的小字，頓時撫掌道："陛下連這上古遺留的靈草都認得，真是慧眼識珠。"
雷霆鼓點的比試最是熱鬨。雷部正神聞仲帶著三十六位雷將，在天庭的擂鼓台上擺開陣勢。鼓是用東海萬年鯨皮做的，槌是西嶽華山的玄鐵鑄的，一聲鼓響能震得地府的小鬼都打哆嗦。玉帝卻讓人搬來一麵看似普通的羊皮鼓，說是當年黃帝戰蚩尤時遺留的舊物。
聞仲的雷鼓響起來時，天上頓時烏雲密布，雷聲像是無數金戈鐵馬在奔騰；玉帝敲響羊皮鼓的瞬間，卻見雲層裡鑽出條條彩虹，雷聲也變得溫和起來，像是春雨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奇怪的是，那些狂暴的雷點在接近羊皮鼓聲時，竟都化作了綿綿細雨，滋潤著天庭的仙草。"雷霆本是天地正氣，"玉帝放下鼓槌，"既能震懾妖魔，也該滋養萬物才是。"聞仲望著那些被雨水打濕的鼓麵，突然明白為何自己的雷鼓總帶著戾氣——原來少了這份剛柔相濟的道理。
星河測繪要在北鬥星君的觀星台完成。參賽的仙官們都捧著繪星盤，上麵密密麻麻地記著周天星辰的軌跡。玉帝卻隻憑肉眼望著星空，手裡的毛筆在紙上信手塗鴉。當北鬥星君拿著星圖對照時，發現玉帝畫的星軌竟比星盤上的還要精準，連那顆三千年才移動一寸的"紫微隱星"都標出了位置。
"陛下如何得知這隱星的軌跡？"北鬥星君忍不住問道。玉帝指著星空笑道："你看那北鬥七星，看似方位不變，實則每百年都在向西偏移三寸。這隱星雖藏在紫微垣深處，卻始終跟著北鬥的軌跡運行，就像臣子跟著君主，萬物跟著天道。"眾仙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那幾顆亮星之間，隱約有顆微弱的光點在緩緩移動，與玉帝畫的軌跡分毫不差。
最後一場靈台山論道，連如來佛祖都派了迦葉尊者前來觀禮。太上老君講的是"道法自然"，南華真人說的是"天地與我並生"，玉帝卻盤腿坐在菩提樹下，手裡轉著顆普通的菩提子。"道是什麼？"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神仙耳中，"道不是在經書裡，也不是在論辯中。你看這樹，春天發芽，秋天落葉，從不多言，卻藏著最真的道理。"
迦葉尊者聞言合十行禮，笑道："陛下這是直指本心，比我們這些說法的人更懂道的真意。"菩提樹上的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應和這話。
七場比試下來，玉帝竟贏了五場，輸的兩場還是故意讓給了哪吒和觀音菩薩。眾神正議論著該如何封賞，玉帝卻指著人群裡的一位仙子笑道："該受賞的是她。"
那仙子穿著一身素色衣裙，正是負責打理瑤池的玉瑤。眾人這才想起，雲路競速時是她提前清理了雲徑上的碎石，瑤池垂釣時是她在池邊布下了防止驚擾魚群的結界，百草辨識時是她連夜修補了藥圃的籬笆。每場比試她都默默地做著準備，卻從沒想過要出現在人前。
"這"天庭全能仙子"的稱號，"玉帝從袖中取出一枚鑲著七彩寶石的玉牌，"該給最懂得周全之道的仙。"黃金萬兩堆成了小山，錦緞千匹在霞光裡流淌出斑斕的光，玉瑤捧著玉牌，眼眶裡的淚水像晨露般滴落，落在地上竟開出了朵朵潔白的蓮花。
慶功宴上，太白金星借著酒意問玉帝："陛下明明每項都能奪冠，為何偏要讓給玉瑤仙子？"玉帝望著窗外流轉的星河，手裡轉著那枚紫竹魚竿笑道："真正的全能，不是樣樣都勝過旁人，而是懂得讓每個位置上的人都發光。你看這星空，若隻有一顆太陽，哪裡還有星辰的璀璨呢？"
這話隨著晚風飄出淩霄寶殿，落在南天門的白玉欄杆上，驚起了一群棲息的靈鳥。它們振翅飛向夜空，翅膀上的光芒與星辰交相輝映，像是在為這場懂得成全的比試，綴上了最溫柔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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