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擀麵棍戲天兵》
我正蹲在灶台前給擀麵棍拋光，這棗木棍子被我擦得能映出人影，棍身上的金紋在日頭下流轉，像有活魚在裡麵遊。自從上次見它蹲在牆角啃流心餃，我便知這定海神針的邊角料藏著通天的靈性——昨日山神來送茉莉，說看見它在月光下自己轉著圈，棍梢還沾著片雲絮，活像在模仿孫悟空的筋鬥雲。
“咚咚咚！”
鋪子的門板被敲得震天響，托塔李天王的大嗓門隔著木頭傳進來：“小施主！開門！本王帶了新釀的玉液瓊漿，特來換你幾籠流心餃！”
我剛拉開門栓，就見李天王領著十多個天兵堵在門口，個個銀甲鋥亮，手裡卻沒帶兵器，反倒拎著些玉盤金盞，裡麵盛著仙果蜜餞。紅毛雷公臉的漢子不知何時蹲在門楣上，正揪著唐僧的袈裟往下拽：“師父你看！我說他們是來蹭飯的吧！”
唐僧被拽得一個趔趄，錦襴袈裟的下擺掃過門檻，沾了片早上沒掃淨的韭菜葉：“悟空休得無禮，天王定是好意。”
李天王哈哈一笑，舉著個玉瓶往裡走：“還是唐長老明事理。這玉液是老君新釀的，配你家流心餃正好。”話音未落，他腳下突然一滑，“哎喲”一聲摔了個屁股墩——灶邊的擀麵棍不知何時滾到了門口，棍身抹了層香油，正得意地在地上轉著圈。
“好個頑皮的棍子！”李天王又氣又笑，剛要伸手去抓，那棍子“嗖”地躥到半空，突然變得細如發絲，“咻”地鑽進個年輕天兵的甲胄裡。那天兵“哎喲”一聲，手忙腳亂地解甲胄，卻怎麼也摸不到它，隻覺得後背一陣發癢，笑得直不起腰。
“這是……七十二變？”唐僧瞪大了眼睛，手裡的念珠都差點掉地上。
漢子蹲在門楣上笑得拍大腿：“定是跟俺老孫學的！這潑棍，倒有幾分靈性！”
說話間，擀麵棍已從那天兵的甲胄裡鑽出來，落在案上，“唰”地變成把掃帚，在天兵們腳邊掃來掃去。它專挑有麵粉的地方掃，揚起的粉霧嗆得天兵們直揉眼睛，有個天兵被嗆得打了個噴嚏，正好噴在旁邊天將的臉上，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彆鬨了！”我假意板起臉，擀麵棍卻像聽懂了似的，掃帚柄往地上一頓，變回原形，隻是棍梢還沾著些麵粉，在李天王麵前晃了晃，像是在做鬼臉。
“罷了罷了，”李天王拍了拍身上的灰，指著案上的蒸籠，“先吃餃子，吃完再跟這潑棍算賬。”
天兵們早被流心餃的香味勾住了魂，紛紛圍到桌邊。擀麵棍卻不肯消停，它滾到蒸籠邊，用棍梢挑開籠屜，自己“站”在旁邊，像是個添菜的小二。有個天兵剛要伸手去拿，它突然往旁邊一歪，籠屜“哢噠”一聲合上，逗得大家直笑。
“這棍子是成心不讓俺們吃啊？”那天兵故意板起臉，擀麵棍卻“嗖”地滾到他麵前，棍梢推過來個最大的流心餃，像是在賠罪。
“你看它，”唐僧笑著搖頭，“倒比悟空還懂人情。”
漢子從門楣上跳下來，抓起個餃子塞嘴裡：“師父你可彆誇它，再誇它該上天了！”
正吃著，擀麵棍突然“嗖”地鑽到後廚，再出來時，棍梢頂著個小瓷碗，碗裡盛著些醋泡薑絲。它把碗推到李天王麵前，又往旁邊滾了滾，用棍梢點了點流心餃，像是在說“這麼吃才香”。
李天王眼睛一亮，夾起個流心餃蘸了點薑絲醋，剛咬一口就拍案叫絕：“妙！這酸甜味正好解膩！比天庭的蘸料好吃多了！”
擀麵棍像是得了誇獎的孩子，在地上歡快地轉了三圈，又頂著瓷碗給其他天兵送過去。有個天兵想摸摸它，它卻調皮地往後一縮，等天兵縮回手，又往前湊了湊，逗得那天兵直笑。
“說真的，”李天王喝了口玉液，咂咂嘴，“這棍子比天庭的仙獸還有靈性。上次本王帶哮天犬來，它還跟哮天犬搶肉包子呢。”
“啥？”漢子眼睛一瞪，“它還敢跟哮天犬搶吃的？”
“可不是嘛，”旁邊的天將接話，“那哮天犬剛叼起個肉包，這棍子‘啪’地抽在它鼻子上，把包子搶了過去，自己‘站’在牆角啃，氣得哮天犬直叫喚。”
我聽得直樂，這才想起前幾日灶邊總少個肉包，原來是被它偷去了。擀麵棍像是聽懂了我們在說它，往我身後一躲，隻露出個棍梢，像是在害羞。
吃到後半晌，李天王從袖裡摸出個金鈴鐺：“小施主，這是玉帝賞你的。以後有天兵來搗亂，你搖響這鈴鐺，本王就帶人來護著你。”他頓了頓，又指著擀麵棍，“還有這潑棍，本王也替它求了個封號，叫‘靈樞棍’，以後也算天庭有號的神物了。”
擀麵棍像是聽懂了“封號”二字，從地上跳起來，在李天王麵前轉了個圈，棍梢還碰了碰他的手，像是在謝恩。
“既然有了封號，”我摸著它的棍身，“以後可不能再淘氣了。”
它卻“嗖”地滾到蒸籠邊，用棍梢挑開籠屜，頂出個流心餃，往我手裡送——這是在求我彆罰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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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兵天將們回去時，個個揣著打包的餃子，李天王還特意讓擀麵棍跟他們“道彆”。擀麵棍滾到門口，突然變成根扁擔，兩頭各掛著個空籠屜，在天兵們麵前晃了晃，像是在說“下次再來啊”。
漢子和唐僧也要繼續西行，臨走時，漢子把金箍棒變成根細針，塞到擀麵棍頂端的細縫裡：“這個給你玩，彆總惦記著偷餃子。”
擀麵棍晃了晃，像是把針藏了起來，又用棍梢碰了碰漢子的手，像是在說“一路保重”。
後來，“靈樞棍”的名聲漸漸傳遍三界。有回觀音菩薩路過，看見它正蹲在灶邊，用棍梢給老黑貓扒拉貓糧，忍不住笑著說：“定海神針能定海，你這靈樞棍卻能定人心，倒是奇了。”
擀麵棍像是聽懂了，往觀音麵前湊了湊，棍梢頂著片茉莉花瓣，像是在獻寶。觀音拿起花瓣，笑著說：“罷了，賜你些甘露，以後揉麵時添點，餃子更香。”
如今，擀麵棍依舊每天在鋪子裡淘氣。它會變成繡花針，幫我挑出餃子餡裡的硬渣；會變成掃帚，把地上的麵粉掃得乾乾淨淨；偶爾還會變回扁擔，幫我挑水劈柴。隻是再也不偷餃子了——因為我每天都會留一籠在灶邊，籠屜上貼著張紙條，寫著“靈樞棍專屬”。
來往的神仙總愛問我，這擀麵棍到底有什麼神通。我總說，它的神通不是七十二變，而是懂得用淘氣化解戾氣，用分享溫暖人心。就像那日它在天兵麵前做鬼臉，在李天王麵前獻醋碟，在每個食客心裡種下點歡喜——這或許就是定海神針最溫柔的邊角料，藏著洪荒世界裡最樸素的道理：天地再大，不如一間有煙火氣的鋪子；神通再廣，不及一根懂人心的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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