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雪，凡間梅
張興東第三次在淩霄寶殿的鎏金柱上發現冰紋時，終於意識到這場雪下得有些蹊蹺。
彼時他剛處理完西海龍宮的潮汐異動，鎏金案上還攤著水族呈遞的青鮫皮奏折，指尖卻忽然觸到一絲刺骨寒意。抬頭望去，殿頂的鬥拱間正簌簌落著細雪，那些本該在南天門外消融的冰晶，竟像有了魂魄般，繞過護殿的霞光結界，在盤龍柱上蜿蜒成梅枝的形狀。
“太白金星。”張興東的聲音不高，卻讓殿內繚繞的雲氣都凝滯了幾分。
太白金星提著拂塵匆匆從雲層後走出，看到柱上的冰紋時，雪白的胡須顫了顫：“陛下，這是……極北之地的‘凝雪術’。三界之中，能讓此術穿透淩霄結界的，恐怕隻有那位。”
張興東握著玉圭的手指頓了頓。他當然知道“那位”是誰——左冠梅，居於極北冰原的雪神。三百年前蟠桃宴上，他曾與這位冰雪佳人有過一麵之緣。彼時她身著素白廣袖裙，發間彆著半枝冰晶梅，站在眾仙之中，周身的寒氣讓殿內的暖玉都結了霜。可當她抬眼時，那雙眸子卻亮得像初升的星辰，讓他記了許多年。
“宣她來淩霄殿。”張興東放下玉圭，指尖的寒意似乎還未散去。
太白金星卻麵露難色：“陛下，左雪神自三百年前蟠桃宴後，便再未踏出過極北冰原。她曾言，冰原之外無雪，亦無她容身之地。”
張興東沉默片刻，起身走向殿外。南天門外，雲海翻湧，往日裡熾熱的霞光此刻竟被一層薄雪覆蓋。他望著極北的方向，那裡是一片望不到儘頭的白色，傳聞左冠梅在冰原中央種了一片冰晶梅林，每到月圓之夜，梅花綻放的光芒能照亮半個星空。
“備駕，朕要去極北冰原。”
隨行的仙官們都驚住了。自三界安定以來，玉皇大帝從未親自前往極北之地。那裡酷寒無比，連仙力稍弱的神仙都難以承受，更彆說九五之尊的天帝。可張興東已踏上祥雲，玄色龍紋朝服在風中獵獵作響，目光堅定地望向極北。
祥雲穿越九重天，越往北走，氣溫越低。起初還能看到零星的仙鳥飛過，到後來，連雲層都凍成了冰晶。當一片無垠的白色出現在眼前時，張興東終於停下了腳步。
極北冰原比傳聞中更壯麗，也更孤寂。地麵是萬年不化的寒冰，天空總是飄著細雪，遠處的冰山巍峨聳立，像沉默的巨人。而在冰原中央，果然有一片梅林。那些梅樹的枝乾是透明的冰晶，花瓣卻白得像雪，在寒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一個白色的身影正站在梅林中央，背對著他。她的長發及腰，沒有束任何飾物，素白的裙擺垂落在冰麵上，與周圍的雪景融為一體。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過身。
三百年未見，左冠梅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那雙明亮的眸子，依舊是那身素白的衣裙，隻是周身的寒氣似乎更重了些，連張興東周身的護體金光都泛起了一層薄霜。
“玉皇大帝駕臨極北，有何貴乾？”她的聲音清冷，像冰珠落在玉盤上，沒有絲毫恭敬。
張興東卻不介意，走上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冰晶梅枝上：“雪神可知，你的凝雪術已穿透淩霄結界，落在了淩霄寶殿？”
左冠梅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梅枝，指尖輕輕拂過花瓣：“不過是閒來無事，練些小術法罷了。沒想到竟驚擾了天帝，是我唐突了。”
“並非驚擾。”張興東望著她，“朕隻是好奇，雪神為何總守著這片冰原？三界之大，難道就沒有雪神想去的地方？”
左冠梅抬起頭，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天帝有所不知，我乃冰雪所化，離開極北，仙力便會逐漸消散。再者，這世間除了冰原，再無一處能讓我安心種下這片梅林。”
張興東順著她的目光望向梅林：“這些梅花，是你親手種的？”
“是。”提到梅林，左冠梅的語氣柔和了些，“三百年前從蟠桃宴回來後，我便開始種這些梅樹。每一株都用極北的冰泉澆灌，用我的仙力滋養。如今，它們終於開花了。”
張興東走上前，輕輕觸摸了一下冰晶梅的花瓣。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卻又帶著一絲微弱的生命力。他忽然明白，這片梅林不僅是左冠梅的寄托，更是她的一部分。
“朕此次前來，除了詢問凝雪術之事，還有一事相求。”張興東轉過身，認真地看著左冠梅，“人間近日遭遇寒潮，許多百姓流離失所。朕知道雪神掌管冰雪，能否請你出手，化解這場危機？”
左冠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複了清冷：“天帝掌管三界，難道還需要我一個小小的雪神幫忙？再說，冰雪本就是我的本性，讓我停止降雪，無異於讓我自損仙力。”
“朕知道這對你來說不易。”張興東的語氣誠懇，“但人間百姓何辜？他們不過是想安穩度日。若雪神願意幫忙，朕願答應你一個條件，無論什麼，隻要朕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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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冠梅沉默了。她望著遠處的冰山，似乎在思考。良久，她才緩緩開口：“我可以幫你化解人間的寒潮，但我不要你的任何條件。我隻希望，你能常來這片冰原看看我的梅林。”
張興東愣住了。他以為左冠梅會提出苛刻的條件，卻沒想到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請求。他看著左冠梅眼中的期待，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暖流，輕聲應道：“好，朕答應你。”
左冠梅聽到答複，眼中終於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像冰雪初融，讓整個冰原都仿佛明亮了幾分。她抬起手，周身的寒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的仙力。極北冰原的風雪開始變小，遠處的冰山不再釋放寒氣，連天空中的雲層都透出了一絲暖意。
“人間的寒潮，三日內便會化解。”左冠梅放下手，臉色微微有些蒼白，顯然消耗了不少仙力。
張興東連忙上前，想扶她一把，卻又怕自己的體溫會驚擾到她。他隻能站在一旁，輕聲說道：“雪神辛苦了，朕送你回梅林休息吧。”
左冠梅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兩人並肩走在梅林間，冰晶梅花在他們身邊輕輕搖曳，散發著微光。張興東忽然覺得，這片孤寂的冰原，因為有了左冠梅，也變得溫暖起來。
從那以後，張興東便常常去極北冰原。有時是處理完政務後，匆匆趕來，陪左冠梅看一場梅林的日落；有時是在月圓之夜，與她一起坐在冰泉邊，聽她講梅林的故事。
左冠梅話不多，但每次張興東來訪，她都會準備好極北特有的冰釀，那酒清冽甘甜，喝下去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她還會摘下最新鮮的冰晶梅花，插在張興東的發間，笑著說：“這樣，天帝走到哪裡，都能帶著極北的雪意了。”
張興東也會給左冠梅帶來三界的趣事。他會告訴她，西海龍宮的小龍子學會了吐水圈，引得眾仙圍觀；會告訴她，人間的春天到了，桃花開得漫山遍野，像一片粉色的雲霞。左冠梅總是靜靜地聽著，眼中閃爍著向往的光芒。
“我也好想去看看人間的春天。”有一次，左冠梅輕聲說道，“聽說那裡有綠色的草，紅色的花，還有溫暖的陽光。”
張興東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卻很柔軟。“等朕處理完手頭的事，便帶你去人間看看。”他輕聲承諾，“朕會讓你看到，除了極北的冰雪，這世間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
左冠梅的眼中泛起了淚光，她輕輕點了點頭，將頭靠在張興東的肩上。那一刻，極北的風雪似乎都靜止了，隻剩下兩人相依的身影，和梅林間淡淡的花香。
然而，好景不長。三界之中，並非所有人都樂見玉皇大帝與雪神走得親近。王母娘娘得知此事後，十分不滿，多次在淩霄殿上勸說張興東，讓他以三界為重，不要沉迷於兒女情長。
“陛下，左冠梅乃冰雪所化，天性寒涼，與您身份懸殊。您若執意與她親近，恐會引起眾仙不滿，動搖三界根基啊。”王母娘娘語重心長地說道，手中的玉如意在案上輕輕敲擊著。
張興東卻不為所動：“王母，朕與雪神之間清清白白，不過是知己之交。再者，雪神曾幫朕化解人間寒潮，對三界有功，朕與她親近，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