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四月二十二日,我們準備進入那裡,探索深淵。”
“四月二十三日,我們沿著漆黑的海洋,穿透液體般的霧氣,抵達了那座彷佛怪物的山峰,它的後麵是漫無邊際的黑色霧氣,它們彷佛覆蓋著一個大陸。”
“可是,如果往山峰的底部瞧,卻又會覺得那裡沒有儘頭,沒有極限,我當時開玩笑地說,如果我在這裡跳崖自殺,可能永遠也落不到地麵,但永遠在下墜。”
隔天,新的周一,新的塔羅會。
在閱讀這周的三頁羅塞爾日記之前,克來恩本來自信滿滿地認為見過了唯一性,見過了0級封印物甚至真神的自己已經不會被任何內容嚇到,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這一次的日記居然和之前的“我看到了深淵”接上了!
看到這裡,克來恩險些挑動眉頭,難以相信羅塞爾這家夥在看見深淵後,竟然敢組織自己的騎士和水手們探索邊界區域。
“他不怕死嗎?傳聞那是會腐蝕一切,讓所有生靈墮落的地方!這個階段的羅塞爾肯定沒到序列4,不是半神,頂多序列5,甚至可能還沒有……換做是我,肯定立刻調轉船頭,稟報教會……”這個瞬間,克來恩又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和羅塞爾的差彆有多麼巨大。
另外,羅塞爾對“深淵”邊界的描述,讓克來恩想起了阿蒙陵寢內那扇神秘的石門,它在蒸汽與機械教會大主教霍拉米克的“人偶”觸碰後,呈現出類似的畫麵。
不知道羅塞爾會在那裡發現什麼……至少他沒有因為這次探索死去,後麵還活得很精彩……克來恩視線下移,閱讀起這一頁日記剩餘的內容:
“四月二十四日,我們沿山峰下行,嘗試著深入。
“那黑色的濃霧冰涼滑膩,彷佛能浸透血肉和靈魂,哈哈,幸運的是,黑王座號上的某些物品能有效抵禦這種腐蝕,否則我懷疑我和我的天啟騎士們都將變成法蘭尬舞團的成員。”
“這裡很寂靜,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四月二十五日,我們看到了惡魔,但是,它們隻剩下腐爛的屍體。”
“嶙峋的黑色山石後麵,難以稱為道路的淤泥之下,各個或正常或難以想象的地方,都有不同的惡魔屍體。
“它們彷佛在同一刻遭遇了同樣的死亡。”
“難以置信,我在深淵中看到了植物。在靠近之前,我根本沒想到那是一截枯木,畢竟它的樹乾上有一個眼眶般的空洞,我起初還以為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這棵曾經或許是樹的植物沒有半分活性,是從一個相當大的惡魔屍體中長出來的,表麵已經覆蓋滿了血跡。”
“很奇怪,我覺得那是一棵樹的殘骸,但我的騎士們堅持認為那是一個怪物,他們堅定的樣子讓我險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認知出了問題。”
“四月二十六日,要麼屍體,要麼寂靜,前方永遠沒有儘頭。
“黑王座號的那些物品開始出現腐蝕的跡象。
“我最近幾年已很少感覺害怕,但在這裡,那種未知的恐懼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捏住了我的心臟。
“必須離開!必須返回!不能再停留!”
461
進入神戰之海的第八天。
大概是第八天,因為時鐘早已停轉,隻能依靠自身的直覺和生物鐘判斷時間的流逝。
“告死號”靜靜航行,甲板上分外寂靜,幾次災難和遇險消耗掉了船上序列7以下的非凡者和普通人,讓阿加裡圖開始操心起建材的問題。
剩下的冒險家還有八個,“告死號”的船員還有二十多個,可以容納100~130人的船上現在非常寬敞,寬敞到足夠一個叫安德森的獵人在甲板上和吉爾希艾斯打一種羅塞爾大帝發明的宮廷羽毛球。
“船長!”吉爾希艾斯抓住一切機會試圖動搖阿加裡圖的統治地位,“您難道要放任這些俘虜在尊敬的‘告死號’上隨意走動、娛樂,甚至蔑視您的威嚴嗎?”
“……”阿加裡圖說,“不,這樣很好。”
“多多活動,鍛煉肌肉,讓自己的肉質變得更加緊致鮮美,這樣奉獻給‘告死號’的時候也更有嚼勁。”他拍了拍二副的肩膀,敷衍地鼓勵道,“加油,爭取早日讓自己和‘告死號’融為一體。”
大概是由於這番話語,船員間流傳出了“打球輸了的人就要獻祭給‘告死號’”的謠言,一度在船上掀起了競技風潮。然而有非凡者的地方就會有小團體,就算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還是不會團結起來一起打平手活命。競技還沒開始,就已經出現了黑哨和惡意競爭,阿加裡圖被頻繁的告狀和拉幫結派煩得無法認真發呆,隻好親自動手獻祭了兩個他最欣賞的小團體頭目以證明這確實是謠言。
——反正她已經有機會進神棄之地了,我摸魚怎麼了?
……
結束了今日份的無償打雜活動,暫時是俘虜兼奴隸的安德森·胡德在正午般的陽光下伸了個懶腰。雖然現在應該是淩晨一點,而且陽光好像越來越好了,但想來接受能力和心理素質一樣強的他還是感覺非常安逸舒適。
他準備去船上找個避光的地方小睡一會兒,畢竟這片海域上隨處都有必須睡著、做夢才能躲開的危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突然遇到了。
“哎喲,這不是老薩嗎?”
走出船艙,安德森興致高昂地朝旁邊的一個人打招呼:“今天你也結束得很早啊?”
回答他的是一陣陣呼吸困難般的倒吸冷氣聲,被絞盤的繩索緊緊箍住喉嚨的非凡者已經眼睛上翻,一隻手顫顫巍巍地伸向安德森的方向,四肢不停地抽搐著。
“老薩啊,你的運氣真不好,趕上‘告死號’想吃個夜宵了吧。”
“唉,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獵人,怎麼能從偉大的‘告死號’手裡救你呢?我能做的隻有趕緊離開,不然就要跟你陪葬咯……”
安德森長籲短歎,腳底下卻一步沒挪,反而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對麵的非凡者。
非凡者真的快要窒息而死了,但他剛好是個水手,在喉嚨已經被卡死的情況下愣是用水手的閉氣能力強行多撐到了現在。見安德森想要見死不救,這已經被憋得臉色通紅發紫的水手將一隻劇烈顫抖的手伸向了懷裡,哆哆嗦嗦地牽出一條銀白色但生了鏽的鏈子。
“哎喲喲,這怎麼好意思!”
見狀,安德森臉上的笑容都帶上了幾分真誠,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水,拉了拉衣領,伸手一抓,把生鏽的鏈子和懷表一起拿了過來,高興地打開,看了看裡麵藏得很隱蔽的鑽石鑲嵌而成的刻度數字,然後邁開步子朝外走去:
“船長說了,咱們都是珍惜材料,以後都用得著。說不定他老人家願意放你一馬,我去跟他說道說道,你等會兒啊,一定要撐住啊!”
被死死勒住的水手開始吐白沫了,在繩索中艱難地點著頭。
安德森飛快地走了幾步,覺得汗流浹背,好像越來越熱了。
他又走了幾步,感覺眼前的空氣有些扭曲了。太陽彷佛就在頭頂,周圍一片陰影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告死號”彷佛在冒黑氣。
“真是見鬼了,怎麼這麼……”安德森又抹了一把汗水,背後已經濕透了。他突然明白過來,
他忙不迭低下頭,忍受著後頸和後背火燒火燎的灼燙,有那麼幾秒鐘他懷疑自己已經燒起來了。足足過了二十秒,天空突然黑了下來,太陽消失不見。安德森又等了好幾秒才重新抬起頭,隱約見到一個光點消失在遠處的天邊,光點的附近便是一片白天。
安德森心有餘季地摸了摸滾燙的頭頂,轉頭看了一眼絞盤的方向。
隻見繩索被燒斷了,軟綿綿地盤曲在地板上。被捕獲的水手已經消失不見,地上和絞盤上都有一塊黑色的油汙,拚起來剛好是一個人的樣子。
“唉,可憐的老薩,願他在風暴之主的國度獲得安寧。”安德森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後又喜笑顏開起來,“你的遺物我就幫你接收了,放心,我肯定會好好保管的。”
他在原地等了片刻,等到那塊人性的黑色汙跡旁逐漸出現一塊藍色的晶體,其中彷佛有晶瑩的液體緩緩流動,彷佛平靜的大海。
安德森拿起析出的非凡特性,邊搖頭邊嘖嘖了幾聲,飛快地跑到甲板上,雙手捧著獻給了正看著天上星星出神的阿加裡圖。
獵人在心中可惜了一番——看來剛才船長肯定也低頭躲避太陽了。
同時,經過他多日的仔細觀察探究,他發現“不死之王”在符合傳聞中的冷血的同時,還是一個比較有交流欲望的人。因此,安德森憑借自己海上冒險家的身份,絞儘腦汁地用一些海上探險時的親身經曆過的非凡事件,以及對神戰之海的豐富見聞獲得了暫時的安全。
“您在看什麼?”安德森大著膽子開口。
阿加裡圖被打斷了思考——他正在計算,從高高的天空上往下看,自己和“告死號”現在應該處於哪個方位,距離神棄之地的海岸線又還有多遠的距離——安德森敢主動向他搭話這一行為讓他更加相信自己是一個仁慈、民主、開明的船長,以至於連備用建築材料都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選擇自己的死因。
安德森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開口的好像不是時候,趕緊說道:
“尊敬的船長,根據我的經驗,我們即將進入一片布滿黑暗的海域。”
阿加裡圖在心裡把安德森的死期往後推延了到了說完這些話之後,他勉為其難地偏過頭,看了看安德森,和他手上的“風卷者”非凡特性。
“說下去。”
安德森·胡德知道自己大概率在生死門前走了一圈,感覺還沒乾的襯衫再一次濕透了。但他揚起嘴角,控製情緒,用自信且篤定的語氣說道:
“神戰廢墟中的很多海域都有著神秘的夢境,而夜晚和白天的急速切換就是進入這些海域的前兆,因為夢境被黑暗籠罩,必須用睡眠來躲避。”
夢境……黑夜的力量,隱秘……阿加裡圖言簡意賅地開口:“如果不睡覺,就會從此消失?”
“是的。”
獵人本想恭維一句“您真是太聰明了”,但到了嘴邊的詞怎麼說都不對勁,充滿了陰陽怪氣的味道,最後他選擇了閉嘴。
阿加裡圖展開手邊拜訪的藏寶圖,看了一眼。
“你們的路線上也標注了這片海域和夢境。”他說,“過了這裡,很開就要到達你們尋找的,寶藏埋藏的島嶼了。”
呃……您居然是真的對這不知真假的藏寶圖感興趣?安德森摸不清惡魔的意思,但猜測自己和船員的死期可能越來越近了,一時又感到手心冒汗。隨後,這幾點汗水被獵人的高體溫瞬間蒸發成水汽,安德森故作鎮定地笑道:
“聽說那是一處有著寶藏埋藏的遺跡,和傳說中的‘神棄之地’東大陸有關。”
不,這很大概率是一條朝聖之路。並非是寶藏遺跡,而是考古……一路走來有許多海上廢墟都是按照人類的體型規格建造的,每一層台階高度不超過三十厘米,大概是用來休息的平台和偶爾出現的船隻都是人類的樣式,還有隱約可見的十字架標識,再不濟也是體型相近的精靈。
立柱上凋刻的語言痕跡有古巨人語和古巨龍語言的雛形。這條航線在古代應該是外界前往東大陸——遠古太陽神的人類國度——的安全航路,是因為神戰的原因才充滿了危險……
沿著這條航線走下去,大概率會碰到古代人類的停靠點。
那些文物,古老的記錄或者壁畫,以及可能留下當做路標的金屬物品,確實也算是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