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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潮。
血海不斷上升。
排水係統完全癱瘓,碼頭早就成為了廢墟,無窮無儘的海水喧鬨地奔向了城市中的每一個角落。沒有排水係統,卻又有著無數狹小密集的破爛房屋的下城區一瞬間被吞沒,數不清的人被卷入海水或紅色的海潮。他們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再也不會上浮。
“就該是這樣,我渴望著這個世界的崩毀已久。”
雷霆和暴雨充斥整個世界。
脆弱的建築接二連三地垮塌,深淵僅僅是靠近,就已經讓這整片海域受到了恐怖的汙染。從極高的高處往下俯瞰,紅色的海水不斷向周圍蔓延,它在帕蘇島的附近受到了阻止,又被驟然改變的洋流席卷著奔向了東邊的神戰廢墟之海。紅色的海衝向蘇尼亞島和羅思德群島,另一股力量阻止了災難的湧來,但沿途的小島被悄無聲息地被洗刷了一遍,如同巨石的棱角被磨平,島上隻餘下空曠的大地。
狂風驟起,末日般的場景還在繼續。
衰敗君王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她仰望蒼穹,以無人能夠聽懂的語言笑道:
“注視我再一次登上神位吧!”
星空之上的半身並沒有第一時間給予回應,而她已經到達了那片由猙獰的骨骸構成的土地。
“來。”
她微低下頭,冰冷地笑著:“無用的枯骨,成為我的國度的基石,這將是你最榮耀的一刻。”
血海沸騰著,奔湧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企圖上浮,但海草般的藤蔓和枝丫從下方死死地拽住了她,將她拖入了更深的海溝,隻餘下憤怒的咆孝衝入每一個惡魔途徑的非凡者的腦海。
垂死掙紮收效甚微,在折磨了她千年萬年的欲望母樹的汙染被新的汙染取代,這更危險也更具攻擊性,法布提的喉嚨被看不見的手扼住,她的思維被塞入一片冰冷的國度。她無法出聲,也再生不出任何抵抗的思想,享受著這美好的安寧,在絕對的寂靜中睜著眼睛靜靜地崩散。
無生機的世界以她為根基向外延展,滔天的罪惡和人心中最本質的黑暗構築出新的神國的雛形。
她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大海,望向天的太陽,片刻過後,利刃以摩西分海的氣勢斬向這片深淵,將它一分為二,卻為時已晚。
但她們隻是發動了試探性的攻擊,並沒有群起而上。
外神的嘴角再次露出笑容。
“你們人心不齊……”
這句話尚未落下,外神的身影就如同一陣無形的風般消散,她融入了這個正在搭建的神國本身。
平靜和祥和在一瞬間被衝垮,取而代之的是滿溢著血色的瘋狂。
災害迅速擴大。
其他地區的人們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了種種惶恐不安的感受,仿佛末日將近。
他們或低下頭向自己信仰的神靈祈禱,或抬起頭,仰望天空,目睹那恐怖壓抑的黑暗。
狂風呼嘯著,似乎有個人在低聲地哼唱。
“萬物尹始,世間空無一物……”
“無沙亦無海,唯有深淵。”
這首來自舊日紀元的古老歌謠被天外來客輕聲歌唱,她每唱出一個字,相應的象征便迅速增強。整個世界陡然寂靜下來,仿佛回到了一切的開始,空無一物,唯獨深淵潛藏在大地。
牲畜們驚惶地嘶吼,掀翻自己的主人和身上的貨物,人們開始瘋狂地向教堂聚集,踩踏的事故一瞬間超過了全年的桉件數量。
在城市的外圍,紅色的潮水衝入了許許多多沒有防備的土地,將那裡的農田和水源吞噬。
“在太陽還不知道,自己的居所……”
“月亮還不知道,自己的光輝和力量……”
“星星還不知道,該在何處閃耀……”
無人能聽懂這語言,卻都在聽到歌曲的一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迫近的光芒被不知何來的陰霾遮擋,沒有了風,海浪也緊跟著平息。
天空一片深黑,萬物不知所蹤。
突然之間萬千轟鳴炸響,雷霆當空炸開,狂風吹散了這不知來處卻極其不詳的歌謠,以暴君的威懾覆蓋了人群中的不安。仿佛地震了一般,所有的房屋都在劇烈地搖晃,海洋和大地發出低沉的震響,桌上和櫃子上的一切都瘋狂地往下掉落,煤氣燈在地上摔成碎片,住宅上的玻璃如雨般落下,人們發出痛呼和尖叫。
惶恐構成前奏,失控一觸即發。
“深淵就在這裡。”
“我就在這裡。”
刹那間,發生自心靈和情緒中的暴動席卷了整個世界。
人們驚恐地吼叫著,他們的情緒失控,在慌亂中失去了秩序和對死亡的敬畏,如同麵對自然災害時的野獸般無理智地自相殘殺,做出種種不合理的自我毀滅的舉動。
近海,一瞬間被點燃的惡意讓不知是誰的槍支打爆了煤氣的管道,洶湧的火光從城區的街道和樓房中炸開,危險的可燃可爆氣體從管道內湧出,化作洶湧的火柱,在街道上儘情地噴灑吐息。
這片海上驟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光。
黑暗中一個巨大猙獰的剪影出現在被雷電照亮的天空下,仿佛是某種從人類誕生尹始就已存在的惡意的集合,一切恐怖的本身。
其下無數的枯枝和根係蔓延向遠方,荒蕪腐朽的世界鋪開,帶著蒼涼的死氣。
從第二紀至今的偉大存在,古老的“惡魔君王”,“宇宙暗麵”,就此隕落。
接著,那尚未成形的深淵突然產生了新的變化。東南沿海的城市突然片片碎裂,大陸破碎,殘骸流向那進一步擴大的神國,幽藍色的火焰在地麵和海水上鋪開,硫磺的火湖熊熊燃燒。
“此地將再無公義,美德。”
“此地善者無法存活,惡者受我保護。”
她抬起手,汙穢和罪惡如同石油般流淌,走向世間的一切。
它們無法阻攔,隻因惡意存在於所有生靈的心中。
……
南大陸中。
格羅夫親王癡迷於那件精巧的收藏品,他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把許願神燈帶著。
“戰爭之紅又怎麼樣?我隻需要一個願望……”
下屬頻繁的彙報和悲觀的語氣讓他感到厭煩,有什麼好擔心的?隻要許願神燈在他手上,勝利就已經在握了!他嘴角的笑意緩緩擴大,伸手擦亮了神燈,低聲笑道:
“永恒的燈神!”
“請您實現我的願望。”
“讓貝倫斯城中,所有不敬魯恩皇帝的敵人全部去死!”
貝克蘭德中。
女仆關上宅邸的窗戶,將外麵的呼喊聲和爆炸聲隔絕。
奧黛麗坐在書桌前,憂心忡忡地看著窗外人群那恐怖的暴動的模樣,安妮走了上來,給奧黛麗倒上一杯溫熱的茶水,臉色也有些不安:
“小姐,彆看那些了,教會和西維拉斯場會出來維護治安的。”
奧黛麗麵帶憂色地點了點頭,她剛要拿起茶杯,忽然,一聲巨響在緊閉的那扇窗戶處炸開,一塊石頭不知被誰丟了上來,砸碎了霍爾家族宅邸的玻璃!
外麵的喧鬨聲霎時間再次湧了進來,擋也擋不住。這一塊石頭仿佛是某個導火索,瞬間周圍響起接二連三的玻璃碎裂聲,尖銳的大笑和下流的咒罵衝入兩位女士的耳中。奧黛麗驚愕地看著這一切,憑借非凡者的聽力,她甚至聽到有人在街道上呐喊,咒罵所有的富人和貴族都立刻去死。咒罵的人很快就被保鏢和西維拉斯場的警員們逮捕,但不等奧黛麗做出反應,一聲槍響,血就飛濺了出去。
望著那些飛濺而出的鮮血,她呆住了。
槍聲瞬間連續響起,警員和保鏢也倒了下去,外麵的世界徹底陷入了瘋狂。
女仆安妮趕緊拉上了窗簾,她把銀色的托盤抱在懷裡,也大聲咒罵道:
“真是不知道他們在發什麼瘋!這些鄉下的泥腿子就知道怨恨富人,卻不想想是誰給了他們工作的機會!他們真是該死,我怎麼沒有槍?”
剛剛回過神的奧黛麗再次陷入了呆滯,她怔怔地看著自己溫柔善良的貼身女仆,忽然明白了什麼:
“發生了群體性的情緒暴亂!”
安妮和外麵的人都被往“惡意”的方向控製了,是“觀眾”途徑的非凡者做的嗎?
奧黛麗精神一振,她立刻站了起來,給安妮留下一個安撫和一個坐著看書直到外麵的混亂結束的心理暗示,接著帶上自己的非凡物品,提起裙子蹬蹬蹬地快步走向了外麵。
剛一到宅邸的走廊上,奧黛麗就被自己看到的一切驚到了。
她看見平日裡那個內向話少的混血女仆正瘋狂地毆打著另一個女仆,嘴裡還咒罵著對方對自己的種種歧視和排擠,而被她壓著毆打的女仆已經滿臉是血,牙齒和鼻梁骨都被打斷,眼睛裡不斷往外流著血,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
奧黛麗趕緊用非凡能力製止了混血的女仆,走上前去,卻發現受害者已經斷氣。
她罪不至死……奧黛麗感到心中發冷,幾乎是一瞬間就升起了把混血女仆趕出家門的想法,但她艱難地控製住了自己的種種想法,不斷地自我審視,把惡意的想法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