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聲音帶著柔媚的笑意,而聽到了這句話的奧黛麗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是魔女教派在販賣人口?”貴族少女難以置信地開口,“而接收了人口的是王室?”
“是國王在驅使這些人?國王要這樣龐大的人口做什麼?如果他想要擴充軍隊,或者修建新的行宮,完全可以直接說出來和上議院、教會討論……”
克來恩略一猶豫,隻得低聲說道:“在戰爭開始前,我還在海上活躍時,‘疾病中將’魔女特雷茜就承認自己和魔女教派參與了人口交易。之後我調查到,往返於南北大陸之間做人口買賣的海盜‘瘋船長’康納斯·維克托在魔女教派和魯恩做中間人。而在我調查到他的時候,他又被滅口了,後續的證據和情報指出了可能滅口了他的人,是——是魯恩的軍情九處副部長,丘納斯·科爾格少將。”
奧黛麗呆愣半晌,幾乎失語。
“……‘世界’先生,我記得,我記得你在塔羅會上提到過你追查‘瘋船長’,你也說過,請我們幫忙注意丘納斯·科爾格少將。”
奧黛麗碧綠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可你沒說,裡麵還有這樣的事情……‘世界’先生,你好像一點都不對那個魔女說的話意外,你其實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你已經調查出來了嗎?”
我確實已經調查出了這一切,可我該如何把這一切告訴你們,你還是魯恩的貴族……克來恩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那份d女士轉交的弗薩克帝國報紙還在源堡上的雜物堆裡。他不想扔掉,又不想再看,他把它放在那裡,就好像能夠暫時從這讓人窒息的世界真相裡逃脫出來了。
在耐人尋味的沉默中,喇叭依然不緊不慢地播放著魔女慵懶的聲音:
“可惜你們的生命實在是太賤啦,就像開一次宴會就要殺掉的一千頭豬一樣。即便死了那麼多,那麼多人,依然不夠為國王陛下修築漂亮的陵寢,甚至連窯坑都填不滿。”
“國王陛下和王室需要更多的人供他們使喚,所以我們去抓更多的人,從南大陸,從東區,從下街,從每一座城市無數個貧民窟裡抓人。嗬嗬,你們真應該感謝我們,清理了多餘的人口呀。”
奧黛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
如果是半年前的我,可能根本認識不到這句話的惡毒之處,甚至還會覺得有一點道理吧。
在過去,對貧民的生活一無所知的自己,也在教育和其他人的態度的影響中下意識地覺得他們是阻礙發展,影響市容的群體。但當自己真正地參與了一些慈善活動後才發現——根本沒有多餘的人,幾乎沒有不努力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早早就會死掉。每個人都在努力地活著,他們哪怕空著肚子也要去碼頭搬運一天的重物,為此傷了腰,甚至終身無法直立,有的人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如果僥幸沒有在偷竊的時候被人打死,也沒有在工廠裡意外身亡,後麵還會有“清理煙囪”這個要命的活等著這些孩子。
更多的人隻是照常地活著,但可能是一次意外,一次偷竊,一次疾病,他們就失去了生計,淪落到了最為悲慘的境地,卻仍然掙紮著要活下去。
他們怎麼可能是多餘的?
不管怎樣,神說過,虔誠的人無論貧窮富貴都能去往神國,唯獨作惡者不可以。
人的靈魂是平等的,不平等的,是人的生命,和出身……
而若是提到出身,奧黛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南大陸的人和自己陣亡的二哥,這讓她控製不住地感到難過,哪怕她也知道在戰爭中死亡是正常的事情。
奧黛麗再一次深深地呼吸。
接著,她看向了似乎正在出神地想著什麼的克來恩。
作為已經是中序列的觀眾,奧黛麗很是輕鬆地就通過克來恩細微的表情和動作大致判斷出了他的想法,再結合自己對“格爾曼·斯帕羅”的內心和真實性格的了解,奧黛麗完全明白了克來恩的顧忌。
“抱歉,‘世界’先生,我剛才有些失禮。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能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也應該為自己的貴族身份負責。”
奧黛麗認認真真地說:“我一直在努力地學習,接受和認識現在這個世界,我知道其中有很多不美好的地方。可作為生活在這個國家裡的人,我有權力知道其中的好與壞。如果您對大霧霾還有彆的情報,請務必全都告訴我。比起在玻璃房子裡自以為高貴地活著,我更想嘗試去接受世界的本質。”
那麼什麼是世界的本質呢?
就是——
“你們是否會好奇,我們為什麼要為了王室做那麼多?”
說到這句話時,潘娜蒂亞忍不住笑了,動聽的笑聲中滿是張揚的惡毒,讓人不寒而栗:
“因為國王陛下允許我在東區恣意屠殺呀!”
“大霧霾就是我的傑作,我最滿意的傑作!”
“我隻需要輕輕地動一動手,你們就會成片地倒下,像是修剪過的草坪一樣乾淨整齊。死一萬人,兩萬人根本不夠,要五萬,十萬,甚至更多!看到你們像牲畜一樣被我隨手宰殺,看到你們在大霧霾裡痛苦死掉,看到你們抱著家人的屍體哭嚎的時候,我簡直要開心地笑出來!”
“儘情地絕望,儘情地痛苦,儘情地憤怒吧!”
“因為你們這些沒有力量的人,就跟草葉一樣卑賤。我就算踩過去,都不會低頭多看一眼。”
馬赫特議員的宅邸中安靜得落針可聞,從剛才起,克來恩和奧黛麗就聽見街道上不斷傳來喧鬨和咒罵聲,還有警察為了維持秩序的大吼。克來恩還聽到了律令,但似乎並沒有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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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魔女的陰謀嗎?
好像事到如今也不是很重要了。
“……如你所見,奧黛麗,這就是真相。”
麵目冷峻的格爾曼·斯帕羅平靜地看著握緊雙拳的貴族少女,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疲憊:“就是這樣,國王喬治三世因為某個目的和魔女教派合作,魔女教派幫他買賣人口,而他則允許魔女教派的高層發動了大霧霾,而三王子隻是被推到台前的犧牲品。就是這樣,‘正義’小姐,就是這樣。”
金發碧眼的貴族少女靜靜地站在原地,她看著遠處那不斷傳來瘋狂的大笑聲的裝置,感覺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認知,自己因國家的強大而產生的驕傲,都在這一瞬間悄無聲息地破碎了。
克來恩沉默地看著她,他有些想笑,想像魔女一樣大笑,笑這個該死的世界和這些該死的高位者和強者,但他又笑不出來,隻覺得疲憊到說不出話。
……
絕望魔女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如同貫耳魔音,一陣一陣的聲波震得年輕的獵人頭暈腦脹,幾乎忍不住也要跟著被對方描述的痛苦和絕望感染。
她聽到了自己的體內傳來玻璃破碎般的輕響。
在死亡的前一刻,她的魔藥消化完畢了。
“啊,真可惜……”
潘娜蒂亞閉上眼睛,她聽到了背後傳來劍刃出鞘的聲音,嘴角勾勒出惋惜的笑容:
“我還認真地想過,如果成為了‘不老’,要選什麼顏色作為我的代號呢。”
銳利的銀色光芒在她的脖頸爆發,她絕美的頭顱掉落在地,無人在乎她的遺憾、不甘和夢想。
就像她不曾在乎的秸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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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