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祂想要的是這些人努力變強，然後在得到真相後崩潰，讓祂的精神趁虛而入、借體重生的話，那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突然被丟到這陌生的土地上，真正能夠對自己原本的生活環境完全沒有懷念的人有多少，真的能夠像那些單向穿越一樣迅速適應並且一點都不想回去的人有多少？那這些人在尋找、努力過後隻得到一個“現在是未來”的答案時又該有多絕望？克萊恩隻是稍微一想就覺得遍體生寒。
現在這個猜測的正確與否克萊恩已經不去想了——當一個線索能夠解開他一直以來所有的疑惑的時候，那這條線索對他來說毫無疑問就是正確的！
“我們不是人類，我們隻是祂的傀儡，就像秘偶一樣……嗬嗬。”
“而剛好選到了這三條途徑之一，又剛好通過那個儀式溝通了源堡的我，就是福生玄黃天尊目前最合適的一個傀儡……在我之前，愛德華·沃恩是惡魔，羅塞爾選了通識者，真實造物主是太陽……”
因為沒有選到三途徑，所以祂們都算是失敗品，也因此逃脫了天尊的安排。
隻有我，受到羅塞爾日記的影響，選擇了占卜家……以為連羅塞爾大帝都後悔沒有選擇的途徑會有什麼過人之處，結果在前麵等著的隻有一個大坑。
他感覺自己的思想仿佛分成了兩個，一個說“你作為先行者有義務保守這個秘密，一輩子在求索中懷抱著期望活著總比直麵絕望要好吧？”，可另一個又說“他們有權知道真相，即便告訴不了他們天尊的事情，也應該告訴他們不要在虛無的夢想上荒廢一生。”
天尊是故意這麼做的嗎？
祂現在可能在沉睡，並且隨時準備在某個“學徒”，“錯誤”和“占卜家”的後輩身上複蘇，而擁有著源堡的我相當於就在天尊的嘴邊，祂如果睜眼了，第一個吃的就是我……
克萊恩慢慢地握緊了拳頭，巨大的危機就在眼前，連香噴噴的熟牛肉都嘗不出味道了。
任何生物都有活著的本能，連阿蒙那樣的天使之王都擔心“人格上的死亡”，何況克萊恩？
——真實造物主現在不在北大陸，趁這個機會把源堡給彆人，我是不是就能從這命運裡解脫出來了？可是，我又要把這樣可恨的命運留給誰？我自己不想承受，卻想要推給彆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難道這就是我的結局嗎？”
“我做不到熱愛這個世界，但是也做不到把這樣的命運交給彆人然後逃之夭夭——更何況我又能逃到哪裡去？隻要我還屬於這三條途徑，福生玄黃天尊就依然可以在我的身上蘇醒，我把這個命運推出去，實際上也就是增加了一個受害者而已！”
他對這個世界說不上有多討厭，但也絕對談不上喜歡，就算這個世界有手機，有電視，有電磁爐，他也做不到喜歡。因為人類就是這樣一種愚蠢又脆弱的生物，即便換到一個一模一樣的環境，隻要沒有熟悉的人和物，就依然無法融入進去。由“克萊恩·莫雷蒂”的記憶做紐帶，班森和梅麗莎給他提供了一個微薄的紐帶，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有了一個基本的立足之處，然後才衍生出種種社會關係。
但和周明瑞的人生比起來，這些東西還是太少太淺，沒有辦法給他更多更深刻的感情。如果不是已經無法回去，克萊恩覺得自己大概、可能……隻會在想到梅麗莎和班森的時候猶豫一下。
其實也沒什麼好猶豫的。畢竟克萊恩早就死了。
雖然家人未必會這麼想，可是在這樣一個文明又殘忍的時代，死去了還能留下一筆豐厚的撫恤金的家人就是最好的家人。
照這麼說，似乎他也沒有一定要拒絕的理由？
為什麼不考慮接受這樣的命運？
如果接受的話，克萊恩簡直就能把自己的生命一眼看到頭了，他已經差不多能猜到以後會是什麼樣子了：大概是孤獨且強大的一位神靈，沒有足夠的牽絆，唯一能夠緊緊掌握在手心的就隻有力量。
班森和梅麗莎都是普通人，能夠作為一無所知的普通人在這個世界上安穩地生活下去是何等幸福……如果有的選擇，如果沒有非凡，克萊恩寧願回到廷根的那棟小房子裡，揣著教授給的推薦信去做大學講師，拿著兩三鎊的周薪，為成為教授而努力，就這樣慢慢地帶著莫雷蒂一家改變生活。
可沒有選擇，也沒有如果，非凡也還存在。
所以莫雷蒂一家就隻剩下兄妹二人，克萊恩也被明著暗著希望走上那條命運的應許之路。
即便克萊恩沒有死，班森和梅麗莎也會先一步離世，莫雷蒂這個姓氏或許還會流傳下去，但那些後人對克萊恩的意義永遠都不如自己的兄妹那般重要。倫納德或許也終有一日會死去，自己的塔羅會也不可能人人都成為天使——何況天使又是什麼好東西？博諾瓦的樣子所有人也都看得見，獲得神性就意味著改變，祂們已經朝著天空邁開步伐，不會再長久地留在大地上。
就像和舊日時代很像的新世界不能讓克萊恩產生親切感，屆時充滿神性的朋友們也很難再讓“世界”覺得他們還和當初一樣。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雖然未必會散得像救贖薔薇一樣慘烈。
不知不覺間，克萊恩吃完了晚餐，他緩緩地放下了刀叉，臉上笑容不再。理查德森上前來把餐具收拾走，雇主吃完後，管家和貼身男仆才準備開始用餐。
在一開始的震撼和絕望之後，克萊恩的心情逐漸沉澱下來，並嘗試接受這個現實。
“是這樣沒錯，既然我一無所有，那能夠緊緊握住的就隻有力量了。”
“真實造物主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去成為遠古太陽神，並鍥而不舍地收回權柄，感情會消失，信徒會死去，下屬會背叛離去，唯獨被掌握在手裡的力量才是真實的。”
“如果我是神靈，我就可以改變魯恩的現狀，我也就可以殺死喬治三世，去改變我看到的和看不到的不公平和悲傷，如果我比一般的神靈還要強大，我的信徒就可以安居樂業，不受戰爭侵擾。”
“力量啊……”
一個燈光裡的卡平倒了，但黑暗裡還藏著無數卡平，有些卡平甚至還是貴族，是國王。
誠然，貴族中有著善良美好的靈魂，但這些靈魂的美好往往是因為他們首先能夠吃穿不愁，然後才有餘裕去思考，去發現，去救助。貴族中美好靈魂的比例，比平民中的美好靈魂比例要小得多。
既然克萊恩已經知道了，就很難再欺騙自己那些黑暗不存在。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正如孩子都要長大，海盜會競爭出王者，非凡者要踩著彆人的生命和骨頭晉升，如果不能做出改變，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就會被從殘酷的生存競爭中淘汰，成為彆人的食物。
他把手放進口袋裡，摸索著那片能夠獲得秘祈人的通訊能力的語言符咒。
如果說在十幾分鐘前，自己還對“是要晉升序列3還是趕緊找個機會丟掉源堡和命運回家養老”一事存在著猶豫和疑惑的話，那克萊恩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這一次，前麵沒有因斯·讚格威爾這樣的仇人作為目標，估計也不會再有這樣的目標。
因為他要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能夠保護的那些人，去伸出手，主動奪取那些力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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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改變，我的思考，我的畏懼，這一切會在那曾經“全知全能”的造物主的預料之中嗎？
在不在都不重要了。克萊恩想，現在，我就該走上這條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