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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敲了敲麵前的青銅長桌,桌子便化成灰霧消散。
回應結束,祂和深紅星辰的聯係也逐漸斷開。在克萊恩把源堡丟給阿蒙的時候,剛好有好幾個人都在對“愚者”先生祈禱。而其中,來自神棄之地的“戴裡克·伯格”引起了阿蒙的興趣。
祂隨意地用源堡的視野朝那個“白銀城”看了一會兒,發現那塊地方不僅和自己記憶中的白銀之國相去甚遠,還發現自己好像也並沒有認真地觀察過曾經的白銀之國。
欺詐哄騙了對方幾句之後,阿蒙就把他丟到了一邊。
偌大的源堡裡空空蕩蕩,隻剩下阿蒙自己坐著的這把高背椅,和被祂丟到遠處的黑紗和十字架。
祂不喜歡長桌和數把椅子的搭配,這讓祂聯想到“救贖薔薇”,和那群可恥的叛徒們。
高背椅上的標誌已經從“無瞳之眼,變化之線”構成的“占卜家”途徑標誌變成了如同不規則時鐘般的“錯誤”,阿蒙在椅子上待了一會兒,找回了一點曾經還是“時天使”時候的感覺,但這份新鮮感和懷念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已經不會有人朝“時天使”祈禱,向“愚者”祈禱的也沒有。
人們對“惡作劇之神”總是有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恐懼,在第三紀的時候,信徒之間也總是流傳著“向時天使祈禱就會怎樣怎樣”的傳說,但這就像是覺得“戰爭之神”必然戰無不勝一樣沒有道理。阿蒙在那時還不至於總是無聊到拿信徒做遊戲,畢竟能願意向祂祈禱的本來就少,就算再怎麼好奇,也會在玩了一通之後讓他們恢複正常。
過了一會兒,阿蒙覺得有些無聊,祂揮了揮手,灰色的霧氣浮動起來,但是半天都沒有凝聚出形狀來,像一陣灰色的龍卷風一樣在這個空曠的“城堡”內盤旋。
剛剛得到源堡的時候的興奮勁頭很快過去,阿蒙在裡麵轉悠了一圈之後,就突然感到很不爽。
因為祂意識到沒有人能和自己分享這件事情。
如果亞當還在,祂至少還能通過源堡的視野突然出現在那個長年累月躲在心理學隱身裡暗中布局的偏執狂,然後突然出現在對方麵前,或者在祂的周圍布置一圈秘偶和分身,一起戴上單片眼鏡朝祂笑,笑自己比祂快了一步找到源質。亞當不敢接觸混沌海,但有人把源堡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如果真實造物主還在,自己也能去東大陸耀武揚威一會兒,或者去給叛徒們找找氣受。
但叛徒裡奧塞庫斯已經死了,赫拉伯根半死不活地躲藏著,列奧德羅頻繁地搜索靈界,堅持不懈地尋找源堡的蹤跡,把靈界七光嚇得瑟瑟發抖,不敢高聲說話。
阿蒙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人來傳遞一下自己的心情和想法,雖然,神話生物不依靠情緒活著,也並不會有分享和取得回饋的本能,但被遠古太陽神教育過的祂依然抱有了一部分相當“人”的個性。沒有人說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阿蒙也可以自己和自己交流,雖然分身要說什麼祂都知道,但一千次一萬次的讚美本體也能換來祂幾分鐘還算不錯的心情。
想到這裡,阿蒙突然有那麼一點後悔把那個異常的分身抹掉了,至少他或許能說點不一樣的話。
他幫克萊恩遮遮掩掩,那他如果知道克萊恩主動把源堡送給自己,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喜歡那些脆弱又沒有什麼價值的普通物件,那就把那些東西給他又怎麼樣?給他,給他一些珍貴的自由,然後再把他的一切都取走,他想必也會給祂一些很驚喜的反饋。
想了一會兒,又發了一會兒呆,阿蒙跳下青銅高背椅,走向了灰霧的深處。
高背椅也化作霧氣消失,阿蒙一個人跋涉在這由無儘的霧氣構建的世界裡,祂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六級台階——祂已經上去過,看到了一些從未見過的靈魂,疑心這就是祂一直在追尋的“第一紀以前”的秘密,那時候有人類生活過,有文明存在過,而自己的父親也是其中一員。
祂隨便從裡麵抓了幾個靈魂出來,投放到自己的分身和剛剛做好的秘偶身上,讀取他們的記憶。
阿蒙從台階旁走過,進入灰霧的深處,深色的霧氣湧來,曆史迷霧在祂的眼前緩緩展開。
頭一次借助源堡擁有了“曆史”的權柄的時天使好奇地左右看了看,然後便有目的地進入霧氣。
祂走了進去,沒過多久,迷霧中便出現了無數流動的火焰。
福根之犬們從曆史迷霧中接連浮現,它們好奇地靠近了這位新的“源堡主人”,思索著祂為什麼和上次不一樣。見阿蒙也沒有表現出允許它們靠近的樣子,便有些拘謹地遠遠跟在祂的身邊。
阿蒙沒有管那些不過是半個序列3的灰霧生靈,祂徑直往曆史中走去,無數的曆史碎片像明燈一樣接連亮起。祂走過的地方,幾乎每一塊曆史碎片都被點亮。
第五紀飛快地倒退,隕落的四皇重新出現,威風凜凜,而後血皇帝眼中的瘋狂褪去,變成了還是執政官的亞利斯塔·圖鐸,又變成了黑皇帝麾下的“熵之公爵”。魔狼回歸霍納奇斯山脈,三位征服者再次出現,齊聚在所羅門的帝國中,黑皇帝坐上王座,戴上帝冠,屬於人類的時代正式開始。
祂再往前走,天空突然黑暗下來,大災變中的東大陸映入祂的眼簾,一切都如同那最不想被回憶起的那天一樣,阿蒙的腳步稍微停頓一下便繼續向前,祂看到罪惡回到了眾神的身上,太陽破開了天空的陰霾和黑暗,造物主的光輝籠罩大地,天使們環繞祂的身邊,天上和地下都滿溢著讚美。
阿蒙停下了腳步。
祂在那塊曆史碎片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比起現在更加稚嫩,更加幼稚的自己。那時的自己一時興起偷走了造物主的神殿的屋頂,躲在暗處看著正在開會的天使之王們和父親搖頭歎息。
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後,阿蒙再次邁開腿,緩慢地走了過去,進入了那片曆史碎片之中。
那片曆史碎片之中,曾經的風天使、智天使和純白天使都好端端地坐在桌邊,爭論著自己管轄的那個國家下一步的政策應該是什麼。梅迪奇試圖從祂們那裡要到一些軍費,好去把那些巨人和巨龍餘孽趕得再遠一些,亞當在想辦法把阿蒙找回來,而籠罩著光輝的遠古太陽神笑著看待這一切,烏洛琉斯拿著一支筆,低著頭在桌麵上即興繪畫,把這幅充滿生活氣息的畫麵畫成了一副宗教大作。
阿蒙走進了曆史碎片,那個躲藏在牆角的祂自然就消失了。
這時,亞當似乎也剛好找到了自己的兄弟,心理學隱身潛伏到阿蒙的身邊後才出現,低聲說道:
“阿蒙,你不應該在這時候惡作劇,父親祂們正在開會,快把會議廳的屋頂還回去。”
阿蒙看著這個沒有長著胡子的兄弟,又想到父親死後那個一心想要在自己的身上複活父親的“偏執狂”,祂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們確實不需要親情,但這世上現在已經隻剩下我們兩個可以互相信任了,你卻這麼堅持地想要讓我連你都失去?何況你換回來的就是父親嗎?——祂沒有說話,亞當的眉頭卻舒展開來,鬆了口氣:
“好的,你快還回去吧,下次不要再這麼做了。”
阿蒙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但是屋頂一下子就回來了,遮住了原本的天空。
坐在儘頭的遠古太陽神也在這個時候注意到了自己的次子,或者說祂其實一直都知道阿蒙躲在那裡,隻是依舊放任了對方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
遠古太陽神朝祂點頭:“阿蒙。”
“嗯,父親。”
阿蒙下意識地回應了一聲。
緊接著,祂愣住了,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足足兩個紀元沒有再聽到這個人的聲音。
“既然回來了,那就坐下吧。”遠古太陽神又說,祂朝桌邊的某個位置抬了抬下巴,眾神的殿堂裡當然也是有“時天使”的位置的。
阿蒙捏了捏自己右眼上的單片眼鏡,腳下轉了個彎,走到了那屬於自己的位置上,隨意地坐下。反正天使之王們基本不會和祂搭話,亞當也隻是更喜歡觀察,而不是跟自己的兄弟說悄悄話。
與此同時,一隻白色眼圈的小烏鴉像是爪子裡裝了彈簧似的蹦跳起來,從遠古太陽神的座位下蹦了出來,目的性極強地往上跳。
它撲棱一下翅膀,飛上扶手,跳上父親的手臂,最後蹦到了父親的肩膀上,安逸地蹲了下來。
……
又結束了一個下午的工作,萊蒂·奧爾在醫院的角落中舒展了一下身體,長長地鬆了口氣。
接著,她走到狹小的醫院盥洗室,習以為常地在水龍頭下搓洗起自己白大褂上的一塊血跡。
她隻有這麼一件工作服,但是經過了陶菲克的加持後有了很強力的防禦和防彈功能,還能抵抗一部分放縱派的精神汙染,四舍五入還是一種相當實用的中序列非凡物品。
無論是效果還是意義,都是無法替代的。
如果弄臟的話,雖然會有不少病人願意幫助她清洗,但奧黛麗並不想麻煩人家。
現在快到晚飯時間了,盥洗室裡沒有彆人,但是彌漫著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醫院是上上個月剛剛蓋好交付的,由一個在加入放縱派走上非凡之路之前擔任民間建築師的活屍完成全套建築工作。負責醫院的陶菲克考察了一下,發現此人在加入放縱派之前,在在她居住的小城鎮裡頗有人望,是被殖民逼上絕路的良民,再加上她擔保一個人就能做完包括設計在內的全套工程,便撥款允許了。
於是,建築師帶領著自己的幾個活屍,順利地在一周之內把整個醫院像小孩子玩泥塑一樣捏了出來,不說設計有多好,至少夠用了。
她在這個過程中似乎找回了曾經的自己和曾經的生活,並沒有出現任何放縱和失控行為。工作有效地緩解了她的瘋狂,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減刑,勞改服役年限從五十年降低到了四十八年。
理查·恩斯特相當看重這部分人,並且把這位建築師評選為當月的先進模範,希望所有病情不那麼嚴重的放縱派成員們都積極向她學習,早日從永無止境的瘋狂和血腥報複的想法中脫離出來,回想起自己真正期待的生活,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用對生命和未來的期待對抗放縱帶來的瘋狂。
醫院蓋好之後,理查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置辦了一批九成新的醫療用具和硬件設施,然後非凡者和普通人們通力合作,硬是在幾天之內把病床、被單、窗簾、藥瓶等必需品全部準備完畢。
“我這個月作為特聘心理醫生工作了27天,每天工時兩個小時左右。”
“算上補貼,月薪一共7鎊16蘇勒5便士。”
那一小塊已經開始發暗的紅色血跡在清水和搓洗下逐漸變淡,隻剩下一個淺紅色的輪廓,奧黛麗提著這被打濕的一角走出盥洗室,準備去借一塊肥皂來用。
那七張紙幣和一些銀幣在奧黛麗的手裡走了一趟,就被她送給了她在醫院認識的一個想要上學,但家裡沒有收入還有病人和殘疾人的貧困姑娘。
這個姑娘隻能在慈善學校沒有課的時間裡來醫院打工,學習一些簡單的護理技巧,賺幾個便士。
“卡嘉的父親和哥哥加入了放縱派的反抗軍,已經去世了,母親也因為這件事情打擊過大換上了精神疾病,她一個人要照顧母親還要照顧自己的弟弟妹妹,打零工,一個月才幾個蘇勒。”
“不過,南大陸的黃金很值錢,消費水平也很低……”
如果是在平時,奧黛麗不會對這8鎊都不到的小錢感興趣,就算是霍爾家族現在缺少了不少財產的現在,8鎊也還是不值得霍爾小姐多看兩眼。
但是,這不到8鎊的錢,是那個小姑娘將近一年才能賺來的收入。
能幫到彆人,能用自己的勞動所得幫到彆人,奧黛麗對此非常開心,決定以後找機會向醫院和其他家庭贈送一些衣物和食物。
就在她心情愉快地哼著歌,準備去找肥皂的時候,突然看到陶菲克迎麵走了過來。
“萊蒂。”
隔著三五米,陶菲克就熟門熟路地朝她打招呼:“你到下班的時間了,我送你回首領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