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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城門前。
就算心情再怎麼糟糕,該做的事情也是要做的,該救人也還是要努力去做的。
阿蒙如果想折磨他而不是惹怒他,那就不會將整座城市的人都寄生,頂多是搞一些半真半假的詐騙來混淆他的判斷力,試圖讓克萊恩殺死幾個無辜的人,摧毀他的信念。
克萊恩能夠想到阿蒙折磨他的手段,也能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猜出個大概……但就算他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依然感覺肩膀變得沉重不已,壓得他幾乎邁不開腿。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擔起這些死去的人的生命。
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彆說是月城和白銀城的人了,就算是我自己折在這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現在能做的,大概也就是祈禱“成為福生玄黃天尊”的命運給點作用,讓自己彆一個人都救不出去就死了。
“大祭司在城內等您。”
當他靠近的時候,距離克萊恩最近的那個月城居民抬起了頭,臉上掛著友好的笑容。他似乎有一個想要抬手做些什麼的動作,但立刻就被壓了下去:
“請您跟我來。”
克萊恩悄然開啟了靈視,隻見周圍的人的靈體之線都自然地飄在空中,月城內部層層疊疊宛如水草的靈體之線也都沒有半分被他人控製的痕跡。看來,雖然阿蒙已經通過源堡得到了一部分“占卜家”的能力,卻並沒有分給自己的其他分身,或者說,也不能直接共享,必須有相應的手段才行。
“如果這裡有一個天使級彆的阿蒙,祂肯定早就對我下手了,不會把我騙到城裡,除非祂想看我絕望的表情……嗯,我不是阿蒙,不敢保證祂就沒有這麼變態,還是小心一點好。”
“那就算有,隻要祂不動手,我就可以假設月城裡最高戰力阿蒙是序列3,但可能不止一個。”
阿蒙完全是甕中捉鱉,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是無論是那種情況都很棘手啊……不,對現在的我,或者任何一個普通的“古代學者”來說,其實都是十死無生吧?
“大祭司在哪?”
克萊恩麵上八風不動,心中嘀嘀咕咕。
他本身就是比較喜歡在心裡吐槽的人,現在更是需要用吐槽這個行為來緩解一部分內心的壓力。
那位離他最近的月城居民趕緊說道:
“大祭司現在正在城中的高塔內,而我們獻給‘愚者’和‘全知全能的主’的祭典正在籌備中。神使閣下,如果您要找大祭司,我們立刻前往通報。”
高塔?白銀城也有一座圓塔,這是自古以來的建築風格,還是彆的什麼原因呢……克萊恩的曆史學專業技能發作,發散了一秒鐘思維之後,他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不用通報大祭司。”
“帶我直接進城即可。”
去城裡逛逛,看看城內建築分布圖,規劃一下逃跑路線……話說回來白銀城的布局設施我也沒有親眼見過,這都算人家的機密。兩座城市都不算太大,小“太陽”雖然畫過大概的布局給我,但我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嗯,如果能活著把月城的事情解決掉,那就用夢境占卜的方式想起來……
“好的。”
該月城居民有些興奮地說道,他主動側開身子給格爾曼·斯帕羅帶路,沒有任何怪異的表情動作,各個反應都非常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被寄生的跡象:“請跟我來。”
其他迎接神使的人也紛紛走動起來,克萊恩沒說什麼,他放慢了腳步,提著手上昏黃的獸皮燈籠跟在了最後麵,慢慢地進入了這座已經在黑暗中矗立了數千年的古老城市。
穿過厚達數米的城牆和防禦工事時,克萊恩想起一路以來的見聞,忍不住出聲詢問:
“在原本的黑暗中,城市被襲擊的概率很高嗎?”
走在他前麵的年輕居民立刻回答:“在曆史上曾經發生過數次襲擊事件,不過我沒有見過。”
旁邊的一位同伴立刻接上了話頭,笑道:“沒有見過是好事,不然我們可能活不到現在!現在出生的孩子們更有福氣,睜眼就能看到陽光,吃到安全的蘑菇……”他頓了頓,轉過頭來,目光清明地看向克萊恩,回答起他剛才的問題,“神使閣下,其實在黑暗中,整座城市都被襲擊的概率並不大。燈光和燭火能夠不讓危險的純粹黑暗靠近,卻同時也讓城市成為了一個不會移動的,巨大靶子……”
“除此之外,雖然絕大部分探索隊伍都有隱藏氣息,消除痕跡的的技術,但依然會出現意外,難免有一些有著足夠的智慧或者追蹤力量的怪物跟隨著他們靠近城市……每一次都是災難!”
怪物可沒有畏懼純粹的黑暗的想法,它們本身就生活在黑暗裡,隻會嘗試著去撲滅那些燈光。
而光芒的熄滅,對曾今沉浸在黑暗中的城市居民來說,自然是毀滅性的打擊。
“聽說曆史上也曾發生過怪物變成人類的樣子混進來的事情。”又有一個人補充,“似乎是造成了巨大的災難,所以我們現在的通識課本上都加上了相關的怪物的介紹。”
“還有那頭巨狼,太恐怖了。”有人心有餘悸,“還好它沒有跟著我們回到月城!”
偽裝成人類的怪物,詭術邪怪,人皮幽影?
克萊恩沒有參與他們的聊天,隻是時不時拋出幾個問題,像是聽故事一樣聽著他們交談。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克萊恩總覺得這些人的交談太流暢了,前一個人說完,後一個人就很快會接上話,仿佛是一群安排好了劇本的演員,甚至沒有“打斷他人發言”過……克萊恩放棄了思考,這些小小的細節根本推導不出任何結論,但阿蒙恐怕就是想用這些小細節消耗自己的精神。
聊著聊著,他們進入了城內。
太陽已經落山,挨家挨戶都點起火把,掛上燈籠,把大半座城市照得亮如白晝。
街道非常乾淨,看其他人的表情,這樣的乾淨似乎也不是日常現象,而是祭典前特地打掃過的。
主乾道由大小不一的石頭鋪成,不分小路還是土路,走在上麵還能踩到一些不知名的細小雜草和石頭,這樣的觸感對克萊恩來說也是久違的了。
周圍陳舊而厚重的石質房屋之間掛起了色彩較為明亮的獸皮,還有野獸的牙齒、打磨過的骨頭。它們被燈籠或火把照亮,透出一股東大陸獨有的粗狂審美,古老的氣息撲麵而來。
克萊恩欣賞著這些被打磨成各種形狀的獸牙和獸骨,在驚歎之餘又感到一絲悲哀。
如果能帶他們出去,一定要給他們購進一些布匹,讓他們穿上正常的衣服。他想。
來往的人們臉上都帶著笑臉,為數不多的孩子們和青少年也在三五成群地談笑,充滿對即將到來的節日的期待——在“愚者”的光輝到來之前,月城有且僅有的節日便是祭祀太陽神的“太陽祭典”,也是辛苦緊繃的一年之中僅有的歡樂時刻,現在,人們又有一個“愚者祭典”可以過了。
這裡的人們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在看不到未來的漫長黑夜中苦苦掙紮。時間流逝了千年,他們依然以古代遺民的身份戰戰兢兢地度過著每一天的生活。唯一讓這死水一樣的氛圍微微活躍起來的便是祭祀神靈的典禮,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在期待著這久違的慶典,期待著幸福能夠降臨。
克萊恩被這樣的情緒感染,冷酷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
“神使閣下,大家都很期待祭典。”一個人轉過頭來,滿臉期待地看著克萊恩,語氣中卻又有些傷感,“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祭典了,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離開家鄉,是嗎?”
克萊恩已經放棄了判斷這是不是暗示,是不是阿蒙,以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態說道:
“這是主和大多數人所期望的。”
說完,他沒給其他人繼續問話的機會,直接開口:“我想自己看看這座城市,不需要你們跟著。”
其他人愣了一下:“沒問題。”
克萊恩當即轉身,離開了這群人,朝著城市的其他地方走去——在最開始的驚訝和欣賞過後,克萊恩很快就發現了月城的問題所在。這座城市過於缺乏色彩——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彩帶和油漆,導致房屋和房屋之間缺乏辨識度,就連那些裝飾性的掛墜獸皮也基本都差不多。再加上月城也算是一座堡壘城市,四通八達的巷子不少。如果不是長期居住在這裡的人,來到這裡之後肯定會很快迷路。
神棄之地沒什麼飛蟲和鳥類,克萊恩也不方便秘偶化幾個來幫自己觀察地形,隻得自己去走。
其實找逃生路線也沒什麼意義,阿蒙可以直接偷走我“逃跑”的想法,把我定在原地……雖然這麼想著,但克萊恩還是在月城裡快速轉了幾圈,記住了大概的路線。
這座城市裡大概有一萬多人,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走了出來,確實擁擠,但還不是人頭攢動。
在腦海裡畫出了比較細致的路線圖後,克萊恩開始朝著城市中心的廣場移動,在穿過一個似乎是衛生所的地方時,剛好有一個中年人從房子裡走出來,似乎是準備鎖門離開。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放大鏡狀的東西,克萊恩乍一看看成了單片眼鏡,差點嚇了一跳。
中年人轉過身來,看到衣著打扮都和月城人截然不同的克萊恩之後也被嚇了一跳,隨後說道:
“您,是神使閣下?”
看到克萊恩點頭之後,他疑惑地左右看了看:“這個方向……我現在要去廣場,如果您也要參加祭典的話,我可以與您同行嗎?”
這是以為我迷路了?克萊恩也摸不準這是不是阿蒙的新把戲,但他也不在乎了,便往旁邊讓開一步,做出請便的意思。
“謝謝。”
中年人很有禮貌地道謝,他的變異程度較輕,長相有些怪異,但基本是個正常人。他和克萊恩一起走了幾步之後,露出一種欲言又止的神色來,隨後又按捺下去,反複幾遍之後,他終於問道:
“神使閣下,我想請教您一些關於‘治療儀式’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