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芹沒有抬頭,繼續保持恭敬跪拜在地的姿勢,將自己的姿態放得非常非常低。
接下來,她又陳情了幾句,細細數落了自己的罪過。
眼見剛進門的兒媳婦兒、桑帥府家未來的當家女主人,心氣竟然如此之低,老桑帥沒有覺得自己被放在高位上的喜悅,而是有些不滿她竟然如此沒有骨氣。
“縱使你和那不肖子孫有錯在先,但你竟然不顧自己的身份,當著如此多下人的麵……”
老桑帥越想越氣,覺得水芹如今這番沒骨氣的模樣,還不如那個逆子桑植懷!
之前看她竟然敢拿剪子對著她自己,逼迫她的父兄讓步,他還以為水芹是個有主意、有骨氣的人。
沒想到……
老桑帥看向水芹的目光愈發不喜,一時間竟有些後悔堅持讓桑植懷娶她為妻。
骨頭如此之軟,未來怎能擔當得起桑帥府家主之妻的重任!
但轉念一想,他和水芹的父親都是起於草莽,本來就是流寇發家,雖然後麵有了些根基後,水芹父親在家裡辦了私塾,請了夫子來教他們念書,但左不過都是一些繁文縟節之流,再加上六歲後男女分席避嫌,以及水芹本身又是個女娃兒,家裡便也沒有怎麼注重培養她,因此,水芹不過也就是能讀書習字的水平罷了。
他曾也建議過水芹父親把水芹像桑植懷一樣送去上學堂,但水芹父親直接擺擺手拒絕了。
“女娃兒嘛,能讀書認字就很好了,比起她娘大字不識一個兒,她已經算肚子裡喝過不少墨水了。”
“至於送學堂?那可不敢,學堂裡有男有女的,萬一跟人學壞了可不得了!”
老桑帥想想也是,畢竟水芹以後是要嫁給自己兒子、當家理事的,能看得懂賬本,就已經足夠用了。
可沒想到,水芹的骨頭竟然這麼軟,竟然在他的院裡、來來往往眾多家丁丫鬟都能看見的地方,不僅不在意自己的體麵,甚至都不在意他的!
以為自己如此低姿態,就可以求得長輩原諒?
還是說,她是特意做出這般的作態,把他高高架起來,讓他不得不給兩個人台階下?
一時間,老桑帥自己也琢磨不透這兒女的婚嫁之事兒了。
出身鄉下的水芹縱然不好,可找那種和桑植懷一樣進過學堂、留過洋喝過洋墨水的女孩,也是萬萬不可取的。
聽說,他們國外都在搞什麼,革命、民主、自由啥啥的聽不懂的詞兒。
但老桑帥唯一聽得懂的是,那些人要衝進他們這些軍閥們、高官們的家裡,搶他們囤積的土地,搶他們四處搜刮來的金銀珠寶,要革他們的命!
因此,老桑帥隻是稍微想想,便徹底打消了給桑植懷找一個和桑帥府門門當戶對、也喝過洋墨水能和桑植懷有精神交流的女娃子。
水芹從老桑帥的話中聽出了他如今最不滿的點,於是大膽地直起了身子,由剛剛的俯地叩首,變為了仍然跪在地上,但上半身身子挺得筆直。
“爹,不孝兒媳向您請罪!”
水芹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言辭真切:“爹,關於植懷的事,還請您聽不孝兒媳一言!”
老桑帥鼻子裡冷哼一聲,不打算接招:“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既然已經習慣了當家做主,以後你有什麼事情,自行安排便是!”說罷,老桑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