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急流如同無數根鋼針,穿透陸魁厚重的皮襖,刺入骨髓。
瀾滄河支流渾濁的水浪裹挾著碎冰,狠狠撞在由巨大玄冰壘成的石閘上,濺起數丈高的腥冷水花。
冰風峽,名如其實。兩岸黑沉沉的凍土峭壁直插鉛灰天穹,峽穀狹長,呼嘯的風是此地唯一的暴君,帶著冰川深腹挖出的凜冽,卷著砂礫雪沫,抽打在所有敢於暴露的物體上。
北冥府這處秘密前哨就嵌在峽穀轉折的死角處,開鑿的洞穴入口被人工鑿出的冰簾遮擋大半,若非走近,極難察覺。
洞口深處點著幾支慘白陰冷的骨磷燈,光線被刻意壓抑在極低的亮度,勉強照亮甬道粗糙的冰壁。
穆風像一袋濕透的枯草,被兩個同樣穿著冰熊厚襖、神色冰冷的北冥府衛兵架著胳膊拖了進來,扔在一堆沾著冰屑的乾燥獸皮上。
他胸前那處被陸魁撕開的傷口早已被寒風吹得麻木,此刻落地牽動,又是一股黑血混著冰水滲出,痛得他蜷縮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陸魁根本沒看穆風,他全身濕透,皮襖上不斷滴落渾濁的泥水,卻渾若未覺。他像捧著世間最易碎的珍寶般,將懷裡那個同樣冰冷濕透、幾乎看不出人形的泥團——葉曉曉——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洞內唯一相對平整的地方。
一塊光潔如鏡、觸手奇寒、天然生成的深青寒玉床上。寒玉床三尺見方,是這前哨最珍貴的所在,能自發牽引冰寒靈氣、壓製躁動火氣。
“清水!用雪化水!要冰的!”陸魁的聲音壓抑著驚濤駭浪,對著一個點著燈、正從暗處走出、穿著冰藍長袍、負責前哨管理的枯瘦老者咆哮,“快!”
那老者——被衛兵私下稱為冰駝老的執事——昏黃的老眼在燈光下掠過寒玉床上那幾乎毫無聲息的人形,又掃過地上穆風的慘狀,皺紋遍布的臉皮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一個字也沒問,轉身踉蹌著快步走入側後的冰室,幾息後便捧出一盆冒著森森寒氣的、由冰雪化成的冰水出來。
他身後,兩個年輕些的雜役拖著巨大的獸皮褥子和水囊,臉色發白地匆匆布置。
陸魁粗暴地撕開葉曉曉身上結塊的泥水浸透的殘破外袍,動作極快,卻也帶著一種驚人的專注。
冰冷的濕布蘸著透骨的冰水,一點點擦拭著那張被汙泥覆蓋、露出的慘白如死的臉龐、冰涼的頸項和手背。泥垢褪去,露出的皮膚上,一道道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泛著黑紫色,皮肉被冷水一激,微微泛白,觸目驚心。
更可怕的是,在她胸口、小腹幾處要害位置,皮膚下隱隱透出詭異的金紅、幽藍、墨綠雜駁扭曲的光暈,像有東西在裡麵撕咬燃燒!
冰駝老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幾處光暈上,呼吸陡然粗重,失聲低呼:“這…這是道基崩毀!本源失序!混…混入了劇毒……還有……如此凶戾的煞氣……她…她居然還能活著?!”
陸魁沒說話,布滿粗繭的大手極其穩定。他快速擦淨葉曉曉上半身,剝去破爛外衣和僅存的裡衣下擺早已凍得如同鐵板),隻留下胸口覆蓋著一件勉強算完整的皮襖,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細軟乾燥的白色貂絨,用冰水仔細擰過,避開要害傷口,小心擦去她身上其他泥汙。
這動作甚至帶著一絲幾乎不可能屬於陸魁的溫柔。但當他擦拭到她右肩胛下方一道斜貫到肋側、幾乎深及脊骨的撕裂創口時,手指猛地一頓!
那道傷口邊緣,除了被汙水侵泡的慘白和墨綠色的毒質侵蝕,深處透出的,竟是一縷……極其微弱的、冰冷的、湛藍色的光澤?那不是普通的寒氣,而是……一種直指規則本源的寂滅之寒!
陸魁的心臟像被一隻冰冷巨手攥住,猛地一縮!手下的動作近乎停滯。
寒玉床上,程月月的冰珠緊貼在葉曉曉皮膚上,那枚完整的古玉被她無意識地抓握在左手手心。
當陸魁的手靠近她背後那道傷口時,冰珠內部那縷冰藍的魂影和金芒,都微弱卻急促地閃爍了一下。
冰駝老見他動作僵住,目光也掃到了那道傷口深處透出的奇異湛藍光暈,老眼瞬間瞪圓:“等等!這……這難道是……北冥……”後麵的字被他強行咽了回去,臉色煞白。
沒有仙盟徽記!但這寂滅道源的氣息不會錯!府中近古隻有那一位的根源才如此……
陸魁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珠如同兩顆冰封的燃炭,死死盯住冰駝老,蘊含著刻骨的警告和滔天的壓力。
冰駝老渾身一顫,所有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隻剩下喉嚨深處驚恐的“咯咯”聲。
“藥!”陸魁喉嚨裡滾出一個沙啞的指令,不容置疑。
冰駝老如夢初醒,猛地轉身,幾乎是撲到一個沉重的寒鐵櫃旁,雙手發顫地用一枚冰紋符鑰打開重重禁製。
櫃中寒氣升騰,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半透明的玉髓瓶。瓶中隻餘小半,流淌著仿佛由億萬顆冰藍星辰彙聚而成的液體——寒玉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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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府秘庫流傳的頂級療傷靈液,能固本培源、壓製本源暴走!連他這前哨執事,動用也需萬分慎重,庫存少得可憐!
“給她喂!”陸魁頭也不回,命令斬釘截鐵。
冰駝老手抖得更厲害了,看著寒玉髓,再看看床上那氣若遊絲、全身透出崩壞不祥征兆的女子,又想起那傷口深處的湛藍光暈,最終所有猶豫都被陸魁那刻骨的殺意粉碎。
他小心翼翼地將瓶口對準葉曉曉蒼白如紙、微張的唇。
靈液緩緩傾注入口。
寒玉髓入體的刹那!
嗡!
葉曉曉冰冷的身體猛地一顫!一直毫無血色的臉頰驟然湧上一片病態的潮紅!一股純淨、磅礴卻又無比霸道的寒冰靈力轟然爆發!
“噗——!!!”
一大口混著金紅、幽藍、墨綠碎塊碎屑的汙血毫無征兆地從她口中狂噴而出!血塊濺射在寒玉床上,發出嗤嗤的冰寒灼燒聲!
這口汙血噴出,她體內原本混亂交征、將她的生命和丹田攪成一團沸騰毒砂的三股力量似乎猛地被這股強橫的寒玉髓靈力推開了一瞬間!
縫隙!
致命的縫隙!